柒 第十章 连横开场,张仪发兵平巴蜀(第11/22页)

几案对面是司马错和魏章,显然,二人也在看图思考。

大帐外面,几个将领凑在一堆,正在热烈议论白日之战。都尉墨讲到激昂处,声情并茂,将蜀人如何不经打,如何亡命,如何求饶,他们如何像狼群驱赶羔羊般追猎蜀人,又如何如切菜瓜般砍掉蜀人脑袋,割下蜀人耳朵等,娓娓道来,引出阵阵狂笑和声声赞扬,气氛甚是高涨。

张仪微微皱眉,轻轻咳嗽一声,目光看向帐外,朝司马错努下嘴,点头示意。

司马错会意,起身走到帐外,扬手招呼:“将军们,主将有请!”

众将尽皆入帐,依席坐下。

所有目光尽皆看向张仪。

“诸位将军,”张仪扫众将一眼,沉声说道,“今日首战,魏章将军、都尉墨等先锋将士功不可没,当记首功。然而,庆功之余,在下还请大家思考一事:我们此来,是为了杀人,还是为了征蜀?”

征伐与杀人,二者同为一体,并不是可选项。张仪此言一出,众将无不错愕。即使司马错,也是不解。

“诸位将军,请回答。”张仪再问。

“征蜀!”众将迟疑一时,错落应道。

“正是!”张仪点头,“我们是来征蜀的,不是来杀人的。当然,征伐必要杀人。但诸位试想,如果我们把蜀人全都杀光了,还要这个蜀何用?”

这个“如果”并不完全成立,众将不无惶惑。

“诸位将军,”张仪循循善诱,“大争之世,没有国界。既无国界,何来秦蜀之分?这么说吧,与我们对阵的,今日是蜀人,明日就是秦人了。”目光看向都尉墨,“墨将军,秦人去杀秦人,这个值得夸耀吗?”

都尉墨脸色涨红,犟嘴道:“可……他们不是秦人,他们是蜀人,是拿着兵器的蜀人,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

“是的,”张仪顺住他的话茬子,“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然而——”话锋一转,声音严厉,“本将在巡视战场时,看到的却是,不少蜀人是跪着死的!将军们,蜀人已经跪下了,蜀人的兵器已经放下了,但他们仍然被杀了!”

都尉墨的嘴巴张了几下,又合上了。

“诸位将军,”张仪声音沉重,“本将晓得他们为何被杀。为何呢?因为我们的将士们只想割去他们的一只耳朵。”

场面死一样的静。

“将军们,”张仪的声音越发沉重,“不是本将不让你们立功,不让你们杀人,是本将不想你们滥杀无辜。诸位有所不知,蜀制不同于秦制,这些蜀人并不是兵,他们只是五丁。何谓五丁?五丁就是金丁、木丁、土丁、水丁和工丁,说白了,就是各行各业的苍头百姓。他们平素各操其业,只有战时才集结成伍,成为兵丁,随从蜀王征伐。他们有许多并不真正懂得厮杀,这就是你们看到的他们服色各异、不堪一击的真实原因。”

经张仪这么一解释,都尉墨高昂的头颅才低垂下去,众将也纷纷低头,没人再吱一声。

“诸位将军,”张仪紧紧揪住这个话题,语气陡然激昂,“你们可曾想过,蜀有大兵十万,山河之险,我有蜀道之难,补给之艰,然而,在下仅带你们麾下五万军卒,走天路,犯绝地,侵大国,征远国,孤军无援,后退无路,凭仗什么呢?凭仗诸位善于作战吗?凭仗诸位敢于杀人吗?不,在下凭仗的,压根儿就不是你们,是蜀人!是蜀地的民心!因为在下早已探知,蜀王痴情劳民,蜀吏骄奢淫逸,蜀民怨声载道,却又敢怒而不敢言哪!”

张仪讲出这一席话,众将脸上听得火辣辣的,却又不无镇服。

“将军们,”张仪放缓语调,“我们征蜀,首在服蜀;服蜀,首在服民;服民,首在服心;服心,首在少杀人,多为蜀民着想。是以,本将宣布三条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