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第2/10页)

数夫没能考上大学,到工厂来帮忙本是权宜之计,不知不觉就一直待了下来。前途算不上有望。若是二十年前的父亲,一定会挑剔,不知道这种男人有哪点好。

如今的父亲就不会这么说了。如果他这样说,素子准备这样反驳: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爸爸也是这样吧。”

父亲勇造,在伊豆一个渐渐没落的观光地,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别吃惊,那个人可是相当年轻。”

她事先给数夫打了预防针。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多江,好像只有四十二三岁。十年前,父亲去钓鱼,认识了开寄存行李店的多江,抛妻弃子,跑去伊豆一去不回。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素子也怨恨父亲,准备一辈子不原谅他。送走了母亲,听说父亲也患上高血压,这两三年,正月里,她才开始在家里露脸。

到达伊豆,已经是深夜了。

旅游产业的开发并没有惠及这个车站,这里看不见旅馆拉客的身影,羽蚁聚集在昏暗的电灯旁飞舞。

勇造,不,多江的店,在离车站步行不远的海边老街上。

“出租钓竿”。

木片招牌上的这几个手写字一笔一画都毫不含糊。

“这是爸爸的字。”

她告诉站在身后的数夫。一瞬间,她想到,如果父亲死了,自己要把这个招牌保存下来当纪念。她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敲响了拉着皱巴巴门帘的玻璃门。

“我是素子,东京的素子。”

素子声音里的焦急令自己吃惊。来伊豆的路上,她本来怀着第一次和数夫出门旅行的兴奋,也许自己也觉得这样很不对。

然而,勇造正坐在地铺上看电视,脸看上去和正月时一样精神。

“爸爸,不好好躺着,没问题吗?”

看见女儿进来,勇造似乎有点吃惊,转过脸去,他一直是这样。

“之前觉得快不行了。”

多江圆圆的脸,丰满的身材,连声音都是圆润的。她瞅瞅数夫,露出灿烂的笑容。

“到底怎么回事?”

“学生来了,他以前的。”

“学生?”

来寄存行李的客人忽然打招呼说:“啊,校长先生。”

“爸爸怎么说?”

“出了一身汗。赶紧问他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说是学生,也是年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了。”

勇造一辈子都在教育界辛勤耕耘,最后的职位是初中的校长。

年纪到了刚退休,大概是一辈子严于律己,反弹得厉害,闹出了大事情,没能守住晚节。

多江接着绘声绘色地模仿起勇造当时说的话:

“打起精神来,加油哦!老师也在加油!”

最后还像天皇一样挥挥手。

“客人刚走出去,他就……”

多江翻了个白眼,故意往数夫那边倒过去。

素子还没来得及介绍数夫,数夫对眼前的情形一知半解,真是难为他了。

“只是头晕吧?”素子问。

“后来想想,可能是的。不过,他可是你们寄存在我这里的重要物品,万一有什么……”

她再次对着数夫笑笑。

“老师。”

多江一直这么叫勇造。

“老师也打声招呼吧。是素子的先生吧?”

“还没到那一步。”

“是来见面的哦,老师。”

勇造的身体已经干瘪,似乎随时会“啪”的一声折断,但他依旧像过去当校长时一样,身板笔直,坐有坐姿。大概是内心有愧,他每次总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装糊涂。

素子正准备介绍数夫,有人在敲玻璃门。

“对不起。”

是一个微带沙哑的女人的声音。

他们一直等待的姐姐组子来了。

“姐……”

素子站起身来,抢在准备站起身来迎接的多江前面。

“我来晚了,从热海坐出租车来的。”

“被宰了吧,从热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