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第3/4页)

“无聊的虚荣”,年轻的读书人生硬地说了一句。“难道你还看重这些无稽之谈吗?”

“我十六岁了”,亨利-马克西米利安说。“再过十五年,看看我是不是有运气与亚历山大齐名。再过三十年,人们就会知道我是不是比得上死去的恺撒。难道我会在羊毛街上的店铺里,靠丈量布匹度过一生吗?要紧的是成为一个人。”

“我二十岁了”,泽农在计算。“按最好的情况来估计,在这个脑袋变成死人头之前,我还有五十年时间可以用于求知。亨利兄弟,到普鲁塔克的书里去寻找你的野心和英雄吧。对我来说,要紧的是不仅仅成为一个人”。

“我要朝阿尔卑斯山这边走”,亨利-马克西米利安说。

“我呢”,泽农说,“要去比利牛斯山那边。”

他们不说话了。道路平整,两旁种着杨树,将自由世界的一个碎片在他们面前延展开来。权力的冒险家和知识的冒险家并肩走着。

泽农接着说:“看,比这个村子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村子;比这个修道院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修道院;比这个城堡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城堡。在这些石头的城堡之上,重叠着思想的城堡;在木头的房子之上,重叠着见解的房子。在每一座这样的城堡和房子里,生活将疯子禁锢在墙内,却为智者打开出口。在阿尔卑斯山的那一边,是意大利。在比利牛斯山的那一边,是西班牙。一边是德拉·米兰多拉的故乡,另一边是阿维森纳的国度。更远的地方,是大海,在大海的另一边,在另一些广阔地带的边缘,是阿拉伯、摩里亚、印度和两个美洲。到处都有生长着草药的山谷,隐藏着金属的岩石,而每一种金属都象征着大功告成的一个时刻,到处都有放在死者牙齿之间难以辨认的天书,有许诺种种好处的神灵,还有芸芸众生,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如果一个人在死去之前连自己的牢狱都没有走上一圈,岂不荒唐?你看见了,亨利兄弟,我的确是一个朝圣者。路很长,但我还年轻。”

“世界很大”,亨利-马克西米利安说。

“世界很大”,泽农庄重地说,“但愿有神明,让人的心灵能够包容一切生命。”

又一次,他们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亨利-马克西米利安拍着自己的脑袋,大笑起来:

“泽农,还记得你的同伴科拉斯·吉尔吗?那个啤酒杯不离手的人,跟你情同手足的兄弟?他离开了我父亲的作坊,何况,人在那儿简直要饿死;他回到布鲁日了;他在街上到处晃悠,手里还拿着一串念珠,嘟嘟囔囔为他那个托玛的灵魂念天主经。托玛被你的机器弄得神志不清,还骂你是魔鬼的帮凶、犹大、基督的敌人。至于那个贝洛丹,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早已被撒旦捉去了吧。”

年轻读书人的脸突然变了样,一下子显得又丑又老。他说:

“全是瞎扯。让这些无知的家伙一边儿去吧。你早晚要继承的金子,就是你父亲用他们的血肉转化成的,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不要跟我提起机器,也不要提起被扭断的脖子,我也不会跟你提起那年夏天的事情,不管是从德拉努特的马贩子那里赊来的病马,还是跟你倒了霉的姑娘,还有你捅破的那些酒桶。”

亨利-马克西米利安一言不发,不成调地吹着一支冒险者的小曲。他们接下来的话题,不外乎道路的好坏和客栈的价钱。

他们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分手。亨利-马克西米利安选择走大路。泽农走上了一条岔路。突然,年纪小的一个折回来,赶上同伴;他将手放在朝圣者的肩上说:

“兄弟,你记得维维安吧,就是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有一回在学校门口,我们这些坏小子揪她的屁股,你上来保护她?她爱着你;她还说已经发誓要跟你在一起;前不久,她拒绝了一个副镇长的求婚。她姨妈扇了她一个耳光,罚她只许吃面包喝白水,但她挺住了。她说会一直等着你,哪怕直到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