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第6/12页)

“不瞒你说,爸爸,我确实是这样的,他一开始就说他忘不了那个画家,而且永远不会忘。但是他答应体贴我,同情我,甚至怜悯我。”

“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哪……”

“等我后来真的爱上了他,那种体贴、怜悯、同情,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不需要那些随便制造出来的廉价品,我要的是真正的爱情,全部的爱情。”

“看起来,你最初也不是真的爱他。”

她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

她把头低了下去:“因为我要保全我的名声。”

于而龙呆了,太可怕了,难怪她眼光里有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诡谲,她妈妈,那个赤诚真挚的四姐,永远也不会有的。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还是别问了吧,已经过去的事了。”

“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的声调提高了,脸又扬了起来:“我要得不到他,谁也休想得到他。”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种残忍的笑意。

他想:难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同名同姓,写八十年代论文的书呆子吗?“珊珊,有他的照片吗?”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递给他,正是那个不折不扣的研究生,一个差点被驱逐出境的倒霉蛋,照片背面是叶珊写的即兴题词,逗得于而龙笑了,因为相当准确地形容了他:“一个被抛弃的家伙!”

“怎么样,欣赏欣赏你老的乘龙快婿吧!”

他端详着陈剀的照片,心里像翻了锅似的,由于自己的过失,造成了莲莲,陈剀,以至眼前的珊珊,还有小农在内的一连串的不幸呵,该怎样来了结呢?……

自己的罪愆,别人的祸殃,他深深地感到不安了。

乱了,两天两夜得不到休息的脑子,成了一锅糨糊,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竟那样轻率地,毫不估计后果地说出来了,他问叶珊:“你知道那个女画家是谁?”

她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圆了。

“叶珊,你别激动,她是我的女儿,叫莲莲,一九四五年在石湖生的,比你大三岁!”

叶珊像噎了一口似的透不过气来,然后,发出古怪的笑声:“哦!比电影还要电影哪,我们姐妹俩居然在共同争一个男人!哈……”傻笑着冲了出去。

游击队长实在太困了,再打不起精神来,只好相信年轻人吧!相信他们的聪明才智,也许会处理好的。刚挨着枕头,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仿佛早年间在石湖里浮沉似的,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但是,神经衰弱症患者,总是很容易惊醒的,于而龙才躺下不多久,就被那屋的哭声,弄得睡意全消。他揉了揉发胀而头疼的前额,像所有失眠之夜一样,困得要死,可就是睡不着觉,只好等待天明了。

他在黑暗里思索着,那是失眠的人,无法摆脱的胡思乱想,即使自己发狠从一数到一千,数着数着,又会陷进无穷无尽的思索中去的。

那个正在哽咽的女孩子,刚才说得多么坚决啊!“我要得不到他,那么,谁也休想得到他!”现在,不知为什么,倒哭个没完没了,也许在埋怨命运的安排,偏使她们之间,构成了一种充满敌意的关系。于而龙想,或许她的哭声,是在考虑到姐妹骨肉的联系上,作出牺牲的预兆;但是,一旦她明白了她和于莲之间,毫无任何关连的话,那么,她会让步吗?

但是,她还能得到陈剀么?

“由于出现了‘将军’和路大姐,珊珊,你呀……”于而龙叹息着,“不但过去,陈剀不会属于你,现在,甚至将来,就更加不可弥合的距离了。”

他已经不再是个被抛弃的角色了。

实在是非常偶然的,而且还是勉强的,因为是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出现了可能。所以连当事人都有点不大相信,但那的确是言之凿凿的一些事实,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编造不出,何况那是一位善良诚挚的妇女,在临终前吐出来的遗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