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第8/12页)

谢若萍说:“明天,我再重抄一遍吧!”

“不,就照原样,不动,寄出去,我就是要让那位老徐看看,为什么于而龙要圈掉一个‘不’字!”

“爸爸复活啦,乌拉!”于莲压着嗓子喊。

“也别太高兴啦,这一仗或许更难打。好啦,休息吧,明天,菱菱还要上路呢!”

“团子已经捏好啦!”谢若萍告诉大家。

多少年来,他们家还保持着石湖的风俗,谁要出远门,临行前总要吃一顿糯米汤团,也许等到柳娟成为这家主妇的年代,这风俗还会继续保持下去的。

但是,钻进长沙发上鸭绒睡袋里的柳娟,却不曾去想那类将来做主妇的食谱问题,而是被刚才于莲那句话说动了心,尽管她不知道谁是邓肯;也不懂得《窦娥冤》是出什么样的戏?(十年文化空白留下的愚昧烙印啊!)但她明白那一个“冤”字,她是险几被高歌糟蹋的女性呵!要不是那把匕首,要不是那使人魂灵出窍的地震……

要是,他真的胡说八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呀!

真不该去的呀!她后悔死了。

她再也睡不着了,从睡袋里伸出手,托住自己的头,思索着。

那天,因为晚间有演出任务,下午才上班,在传达室看到了一封给她的便函,拆开来一看,却是高歌来访未遇而留下来的。

信的内容是:于菱所在的劳教单位来了个人,工厂和他谈了,想把于菱要回来,在厂里监督改造,那人也初步点了头,趁热打铁,希望她赶快去和人家面谈一次。最后,还写上“机不可失,万万勿误,事关于菱前途,一定要来”。这几句话可把年轻姑娘的心,扰得无法平静了。

她马上给家里打电话,偏偏于而龙不在,又给医院打电话,世界上有淮更比母亲关心儿子的呢?谢若萍连一丝怀疑也不曾有,毫不加以考虑地就催促着:“娟娟,那你就去一趟吧,和那个人谈谈,要是能够弄回来,守在身边,哪怕罪名再大些,年限再长些,我也认了,快去吧,娟娟!”

“我这就去,阿姨,你放心吧!”

“我等着你电话。”

她向团部请了假,费了半天工夫,倒换好几趟郊区公共汽车,来到王爷坟,找了一溜十三遭,也不见高歌的影。而且所有办事人员,都说不上来,因为高歌的行踪,现在连他的“情报部长”卷毛青鬃马都摸不清楚。但这封信却是真的,柳娟认得出那笔字,厂里一些人也承认是领导手迹,可对信里所提到的那些,都莫名其妙地摇头,有人说或有其事,因为现在是首长负责,头头决定一切,好多内部交易,是不容别人染指的。

柳娟等了好大一会,晚上还有重要演出,去跳那外国人看不懂,中国人不爱看的舞蹈,只好又给谢若萍打电话。她下班了,打到家里,于而龙接的,一听明白怎么回事,他告诉她:“你甭管啦!赶紧回来吧!谁晓得他们又搞什么花头精?”

等她赶回市里,来到剧场,都开始放观众入场了,她气吁吁地推开化妆室的门,那个准备代替她上场的B角,在镜子里先看见她,哦的一声,卸下千斤重担似的说:“谢谢老天,别让我受罪吧!”

那晚演出,她起码出了十个差错,气得导演、舞台监督,甚至团长,在边幕条里向她挥拳头、舞胳膊地威胁恫吓:“柳娟,你要再心不在焉,就把我们大家全毁了。”

大幕好容易闭上,人们围上来,责难的词句,比舞台上落到白毛女身上的雪花还要多,她只是说了一句:“请原谅我吧,同志们,但愿你们永远幸福!”大概几乎所有的女伴,都知道她爱情的悲剧,一个忠贞地等待着爱人的姑娘,一个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可怜女性,难道不值得同情吗?大家都体谅地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