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8页)

世界各处的悲剧都是我妈的悲剧,这点令我作呕至极。她担心陌生人惨遭不测,为地球彼岸的事故落泪。她永远承受不了人性的残酷。

玛丽安过世后,她整整一年没有离开过房间。那是间富丽堂皇的房间,一张四柱床像艘船一样大,梳妆台上摆满雾面香水瓶,地板是象牙材质,正正方方一块一块,光线从地上反射盈满房间,宏伟壮观,吸引了好几家装潢杂志前来拍摄。整间房间和那片奢靡的地板都令我瞠目结舌,不仅是因为它瑰丽绚烂,更是因为我被拒之门外。每个星期,镇长温斯洛等名人都会带着鲜花和古典小说来访。只有房门敞开,达官显贵进去探病的刹那,我才有机会瞥见我妈的尊容。她永远待在床上,坐在雪堆似的抱枕中央,穿着各式各样的睡袍,有薄纱的、有印花的。我却连一次也没进去过。

大后天要向柯瑞交稿,但我目前手里的资料却少得可怜。我赖在房间里,端庄地躺在床上,十指交握,像具死尸,在脑海里作重点汇总,硬将这些重点串连成一篇文章。去年八月,安·纳什遭人绑架,现场并无目击者。安人间蒸发十个小时后,尸体在距离镇上几公里外的瀑布溪被发现。她大概在被诱拐后的四个小时被勒毙,自行车至今依然下落不明。如果硬要猜,我敢说这是熟人所为。毕竟要违抗安的意愿,连人带车把她抓走,一定会在安静的街道上闹得乒乒乓乓。是教友吗?还是邻居?一定是个看起来很安全的熟人。

不过说也奇怪,歹徒第一次的作案手法虽然很谨慎,但这一次却选在大白天下手?而且还在娜塔莉的朋友面前犯案?这真是太奇怪了。如果当时是詹姆斯·卡比西跑到森林边缘捡飞盘,现在他会不会也已经小命不保了?还是说歹徒一开始就把目标锁定为娜塔莉·肯尼?她被挟持的时间比安要长,失踪了整整两天后,才被发现弃尸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尸体卡在五金行和美容院中间区区三十厘米的缝隙里。

此外,詹姆斯·卡比西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个小男孩让我很不安。我认为他没有说谎,只是小孩子消化恐惧的方式跟大人不一样。詹姆斯目睹了一起恐怖事件,恐惧在他心里盘踞,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坏巫婆,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冰雪女王,但说不定只是歹徒的外表比较女性化呢?譬如留着长发的瘦高男子,有变装癖的男人,或是长相中性的小男生。这绝对不是女性的作案手法,怎么看都不像。女性杀人魔很罕见,五根手指头就数完了。但问题是:这两个女孩都没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这又不符合常理了。

再说,挑这两个女孩下手也很没道理。要不是因为娜塔莉·肯尼也受害,我肯定会认为她们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但如果詹姆斯·卡比西没说谎,那歹徒必定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娜塔莉引到公园去,又如果娜塔莉确实是歹徒的默认目标,那安就不会只是歹徒临时心生歹念下的牺牲品。她们长得都不甚出色,没有让人魂牵梦萦的本领,就像安的爸爸说的:我们家最漂亮的是阿什莉。娜塔莉出身富裕的家庭,刚搬来风谷镇;安出身中产阶级的最底层,世代长居风谷镇。两个女孩素不相识。如果姑且相信维克里的话,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坏心眼。还有警长提到的外地人搭便车理论,事情真的像理查德·劳尔想的那样吗?我们这里接近交通要道,衔接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市,但外地人不可能在这里躲了九个月还没被发现,而且搜查森林也没搜查出什么结果,连动物的影子都没看到,它们早在几年前就被赶尽杀绝了。

我可以感觉到我的思绪互相交缠,掺杂着根深蒂固的成见和杂七杂八的内幕。情急之下,我有种想见理查德·劳尔的冲动,我需要找外人谈一谈,他能将这一切视为工作:不过就是搜集资料、整理资料,拼上最后一块拼图,完成任务,干净利落。我正需要这种思考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