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7页)

和同事托马斯·马特尔在一起的时候,从森林的林间道路边的土里拔起那些不顺从的根茎时,艾格尔向他讲了自己的难题。

马特尔是一个有经验的伐木工人,也是比特尔曼公司的元老级员工之一。他已经跟着不同的施工队在各个山区工作了快三十年了,以时代进步的名义开垦森林,往大地里种上钢铁支架或水泥墩柱。虽然他已经上了年纪,虽然他腰骶部一直疼痛——他自己说就像是被一群凶残的狗一直紧紧地咬着不放一样,但他在树林里面还是步履轻盈,动作敏捷。也许真的有可能,能在大山上写些什么,马特尔用手摸了摸他胡子拉碴的脸说,那就是用魔鬼的墨水:火焰。

他年少时,在北方的地区度过了几个夏天,为建造桥梁砍伐木头。在那儿他经历过圣心节时在山里燃火以敬瞻耶稣的古老习俗,人们在夏至时燃火做成巨幅的画面,照亮夜间的大山。

“既然可以用火来作画,那么肯定也可以用火来写字。”他说,“比如向玛丽求婚的字语。三四个字,当然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不可行了。‘你要我吗’或者‘来吧,甜心’——随便一些什么女人喜欢听的话。”

“这样应该可以。”马特尔心不在焉地说着,把一只手伸进脖子后面,捏出一枝掉进他衣领里的细细的长满嫩芽的小树枝。他把那些小小的、嫩白的芽一个个啃下来,把它们像焦糖一样含在嘴里吮吸着。

“是的,”艾格尔点头说道,“这样应该能行。”

两个星期后,在十月第一个星期天的傍晚,艾格尔小组里最可靠的十七个人爬到雄鹰崖以上的一片碎石地。在马特尔用沙哑的声音咆哮出的指挥下,把二百五十个一公斤半重的、装满锯末、用煤油浸透的小麻袋,沿着事先用麻绳标记好的线路,大概每隔两米一个摆好。几天前下班后,艾格尔把这些人召集到了当作食堂用的帐篷里,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并试着说服他们协助他。

“你们每人可以得到七十个先令和四分之一升的烧酒。”他的目光扫视着这些男人脏兮兮的脸。最近几星期他从工资里把钱省下来,把硬币攒在一个小蜡烛盒里,藏在门槛下的一个土洞里。

“我们要八十先令和半升烧酒!”一个黑头发的钳工说。他是几个星期前才从意大利伦巴第地区加入到公司的,因为他蒸汽锅炉般的暴脾气很快在小组里获得了一定的权威性。

“九十先令,没有烧酒。”艾格尔回复道。

“烧酒必须有。”

“六十先令,半升烧酒。”

“成交!”黑头发的钳工喊道,拳头“砰”地砸在桌上,以加强对这个约定的确认。

托马斯·马特尔大部分时间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监督工友的动作。这些小麻袋的间距绝对不能超过两米,不然字母上会有空隙。“爱情可不能坏在一个有空隙的字母上,你这个笨蛋!”他喊着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向一个年轻的手脚架工人————他把麻袋摆得间距有点大了。

落日时分,所有的麻袋都准确摆放好了。夜幕渐渐降临在群山上,马特尔从他的石头上爬下来,走到第一个字母的第一个小麻袋前。整个山坡在他眼下一览无遗,工友们均匀地分布在坡面上。然后他掸掉裤子上的灰尘,从裤兜里翻出来一盒火柴。在他脚下的土地里插着一根棍子,棍子上裹着一块浸过煤油的抹布,他用火柴点燃了这根棍子。然后他举起火把,在头顶上挥舞着,用尽全力叫出了他一生中喊过的最嘹亮、最清澈的一声欢呼。

碎石地上几乎同时亮起了十六束火把,举着火把的男人们开始用他们最快的速度沿着那些线路奔跑,一个接一个地点燃那些小麻袋。马特尔轻声哧哧笑着,他惬意地想着他的烧酒,只是在他的脖颈处,他感受到了夜晚清凉的气息,山上的夜已经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