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9/12页)

这位老教师在上完最后一节课后,打开窗户,把粉笔盒连同里面剩下的粉笔都倒进玫瑰花坛里,当天就离开了村子。这让村议会的成员惊慌失措,尤其是因为很难这么快找到一个接任者————他需要热衷于在成群的牧牛和滑雪游客间继续发展他的人生轨迹。

这个问题在安娜·霍勒尔的身上找到了解决方法,她是相邻山谷的早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师,在沉默的感激中接受了这个暂时在学校授课的职位邀请。

安娜·霍勒尔与之前的老师对教育有着不同的理念,她相信孩子们内在的发展力量,把那根旧的牛尾鞭挂到了学校外面的墙上。它在墙上随着岁月风化,变成了野常春藤的爬墙助手。

然而,艾格尔并不觉得这种新的教育方式有什么了不起。一天早上,他爬起来,走到那边。

“抱歉,但是这实在太吵了。一个男人终究还是需要他的安静的。”

“看在老天的份上,您是谁呢?”

“我叫艾格尔,住在旁边。我的床大概就在这个位置,就在黑板后面。”

这位女老师向他走近一步。她至少比他矮一头半,但是有孩子们在她背后——他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艾格尔,她看起来很有威胁性,而且完全不准备做任何妥协。

艾格尔很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只是低头缄默地看着亚麻地毡。忽然他觉得自己站在那儿很傻:一个年老的男人,带着可笑的抱怨,连小孩子们都可以不加掩饰地惊讶地盯着他看。

“人们没办法选择邻居是谁,”女老师说,“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您是一个粗俗的蠢人!忽然就冲进我的课堂,不请自来,没有梳头,没有刮胡子,甚至还穿着一条衬裤,或者您穿的那到底是个什么啊?”

“是一条睡裤,”艾格尔咕嘟着说,他已经十分后悔走到这儿来了,“不过已经缝了几个补丁。”

安娜·霍勒尔叹了一口气。“请您现在立即离开我的教室,”她说,“当您洗漱好,刮了胡子,穿戴整齐后,我不介意您再回来!”

艾格尔没有再回来。他学着容忍这噪音,或者有必要时,往耳朵里塞上苔藓,对他来说这件事就算解决了,可能也就这样持续下去了,如果不是在接下来的星期天他的门被用力敲了三下。安娜·霍勒尔的手里拿着一块蛋糕,站在外面。

“我想,我应该给您带些吃的来。”她说,“桌子在哪儿呢?”

艾格尔把他家里唯一能坐的地方让给了她,那是一个他自己做的挤牛奶时用的小木头凳子,蛋糕则被放在他的一个老储物箱上。出于对坏时光的隐秘的害怕,他在那个箱子里存放了一些罐头食品——哈克迈尔最精细的洋葱和肉——和一双温暖的鞋子。

“这样的蛋糕经常很干。”他说。

在他手捧着陶罐去村子广场上的水井打水的路上,他想着这个女人,她正坐在他的房间里,等着把蛋糕切开。他想,她应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但是,作为老师的多年工作明显让她很憔悴。她的脸上布满了微小的皱纹,在她深色的、紧紧扎成发髻的头发里闪现出一些雪白的头发。

有一刻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幅奇怪的画面:他不仅仅看到她坐在小凳子上等待着,他还想象着,仅仅因为她的存在,他自己居住了那么多年的房间开始改变了,变大了,还用一种并不是让他很舒服的方式在向各个方向打开着。

“所以,您一直在这里生活?”当他带着装满水的水罐回来时,那个女老师说。

“是的。”他说。

“毕竟人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幸福的。”她说。她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和温暖友好的目光,然而艾格尔还是感到,被她看着很不自在。

他低头看向他手里的那块蛋糕,用食指把一粒葡萄干抠掉,让它悄悄地掉在地上。然后他们就开始吃蛋糕了,他必须承认,蛋糕很好吃,或许他想,这块蛋糕甚至比他最近几年吃过的所有的东西都更好吃,但是他最好还是不要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