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寻找海螺山(第8/19页)

  “嗯,差不多了。根据我祖父的研究笔记,当年我的家族里出过一位遣唐使前往大唐,在洛阳无意中看到这尊玉佛。他在洛阳与玉佛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历史记载语焉不详。但他回来以后,对玉佛一直念念不忘,便把这个心愿留给了子孙,希望后人有朝一日能再去拜谒这尊玉佛。”

  “也就是说,这个玉佛头不是木户与许一城在考察中无意发现的?木户有三一开始来中国,就存了寻找玉佛的心思?”

  “是的。当时的‘支那风土会’制订了一个计划,他们搜集日本保存的各类中国文献记录,制订了一份《支那骨董账》,列出了大约一百多件尚未出现在市面、同时又有零星线索可以追查的珍贵古物,其中就包括了木户家文献记载的则天明堂玉佛。研究会的人对则天明堂玉佛的兴趣非常大,认为它的价值胜过一座博物馆。我的祖父就是带着这个使命来到了中国。”

  “然后他碰到了我爷爷,两个人志同道合,一齐去弄走了玉佛头?”我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一丝无奈和一丝淡淡的嘲讽。

  木户加奈的身体一僵,声音陡然变大:“可是,我祖父的本意,绝对不是要去别的国家窃取古董。他是一个爱古成痴的人,不关心政治,只希望能够见到木户家梦寐以求的玉佛,就足够了。”

  “可他毕竟把玉佛带回日本去了。”

  “我父亲是个单纯的考古人,在他心目中,国家、种族什么的根本没有文物研究重要。而且祖父带回国的,只有佛头。为此他还惆怅了很久。别人都以为他是为没拿到玉佛的全部而遗憾,但我知道,祖父实际上是因为让一件珍贵文物身首分离而伤心。”

  木户加奈看到我的表情还不是十分信服,又补充道:“今天姬云浮不是说过吗?您的父亲许和平教授突然决定去西安,带去了两本笔记。我现在有点怀疑,这两本笔记,就是我祖父交给许和平的,用来赎罪。”

  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木户笔记是在我祖父病死之后,在家里的一处暗格里找到的,发现以后就被放入私人博物馆。可是我后来考察过,那个暗格的尺寸,明显是以笔记的宽窄定制的,但它的深度,却足以容纳三本。我一直就在怀疑,是不是不只一本笔记。现在听了姬云浮的话,我更确定了。我祖父一定是在去世前,通过什么途径把其中两本笔记,交还给了你的父亲,所以许和平教授才会前往岐山。”

  “可是,为什么只给两本,而不是三本都还呢?”我还是不明白。

  “大概他希望给自己也留一点纪念吧。”木户加奈轻轻喟叹一声,“我祖父晚年非常寂寞。佛头被东北亚研究所收藏,他几乎看不到,家里人也都几乎不理睬他。唯一承载记忆的,就只有这本笔记了。这次我说要将佛头归还中国,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藉此机会完成家族与我祖父的夙愿,找出当年消失的佛身,让玉佛合二归一。至于玉佛本身的归属究竟在中国还是在日本,都无所谓。只要宝物重新恢复,我的祖父就一定会开心。”

  “为这一件事,你不惜跟东北亚研究所的人闹翻,还大老远跑到中国来,跟一个陌生男子擅自缔结婚约。你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祖父,有这么深切的感情?”

  “这就是所谓家族的血液吧。许桑不也是为了从未见过面的爷爷而一直在努力吗?”木户加奈反问。

  我们四目相对,突然都明白了。几十年前,许家与木户家的两个人踏上寻找玉佛之旅;几十年后,同样是这两家的后裔,踏上同样一条路,这看似偶然之中,其实隐藏着必然。我们其实都是同一类人,有着理想主义的倾向,会固执地坚持一些看似无谓的事情,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这就是木户加奈所说“家族的血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