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杏花陂结庐忆初见,光华社争权隐祸端(第8/11页)

“你是信不过,怕我弄砸了吧?”她歪起头来说。

她像个小动物一样,倔强又带着点挑衅的神色,东方楚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我是怕耽误了你的学业,别忘了,你还是一个学生,别让这些事情过多地分散了你的精力!”

“放心,我是不会拿第二的!”她不屑地说。

“样样能拿第一当然好,”东方楚委婉地劝她,“可是,你这样下去,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累垮的!”

“身体和尊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萧太清不假思索地说。

东方楚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和“尊严”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像萧太清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能就是这样,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东方楚以过来人的姿态,温和而宽容地笑了笑。

萧太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我饿了,想吃个苹果!”

东方楚在果篮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仔细擦拭干净,递给了她。

她接过,狠狠地咬了几口。

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噬其骨,啖其皮。

吃着吃着,她突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远方,不知想起了什么。

她不说,他也不问,就这样静默着,在昏昏的灯光下。

她斜倚在桌前,黑而浓密的长发自脸的两侧垂下,露出一张苍白而瘦削的小脸,她的眼神倔强而悲怆,又带点迷茫。

灯光下,她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斜逸的翅膀,像两只小憩的蝴蝶,偶尔扇动翅膀,落下一滴滚圆的泪珠。

那一刻,他想去拥抱她。

不过此念一生,即被他抑制住了。

不独因周拂尘,他是想做大事的人,不能闹出这种笑话。

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下,为她整理额前的乱发。

她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东方楚惊问。

萧太清挡开他的手,“不可能,我不会生病的,下星期就考试了,我没时间!”她的手湿而冷,像是没有生命的。

别说是她,再强捍的人,能抵得过岁月流光,生死老病?那一夜她发起烧来,病情迅猛,像是烈火燎原。

她择持休息一会就好,和衣躺倒在床上,烧得情思昏乱,双瞳却似澄清了的泉水,愈发清澈。

“不行!”东方楚试了试她的额头,坚决地说,“这样烧下去,要把脑子烧坏的,我送你去医院!”

萧太清想阻止,却已没有力气推开他。

东方楚给她披上自己的大衣,又把她背在背上,才发现她是这样小,这样轻,贴在他背后,火似地一团。

他只好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臂,唯恐她落叶一般,从他背上飘落。

天已经黑下来了,是澄静而空旷的蓝。

这里地处偏僻,离医院很远,也难得见到一辆黄包车,东方楚要背着她走很长很长的路。

“告诉你一个秘密……”她附在他耳后,轻轻地说。

“哦,什么?”东方楚要小心看着眼前崎岖的小路,不能摔倒或是颠着她。

“我想做个男人!”萧太清说。

“嗯?”东方楚正握着她纤细的手臂,有些想笑,这丫头一定是烧糊涂了,等她病好了,一定讲给她听,看她羞不羞?有两滴泪在他后颈划过,凉凉的。

“我真想把自己打碎,再捏成一个男人!”萧太清恨恨地说。

“为什么呢?”东方楚低而温柔地问,似乎她是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哄着她。

“我就是个祸害,我不是个好人……”她的话快而铿锵,像是戏台上的锣鼓点,“我爷爷、我父亲,我的叔叔伯伯,喝花酒,抽大烟,捧戏子,家里家外娶了无数的小老婆,一辈子也没做出什么事来,官也做不成,出了事就知道在家里做诗,喝酒,骂人……

我母亲又聪明,才学又高,却不能出门,不能见人,有一肚子的志向不能施展,整天被关在家里和那群小老婆斗来斗去,斗得自己得了痨病,她恨她自己,也恨我,恨我只是个女孩,一点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