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页)

“在我们这样的年龄,”阿尔芒丝又说,“甘心终生在输掉的一方,确实很可悲。”

“我们现在就像从前基督教即将取胜时的那些崇拜偶像的异教徒。我们今天还掌握着警察和财政预算,还可以施行迫害。但是,到了明天,我们也许会受到舆论的谴责。”

“承您抬举,把我们比成那些善良的异教徒。我看,您我的处境还有更名不副实的地方:我们在这一方,仅仅是为了分担不幸。”

“这话对极了。我们看着本阶级的可笑之处,却又不敢笑,而它的优越地位又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古老的姓氏,对我有什么用呢?要从这种优越中捞取好处,我还真感到难堪呢。”

“听到像您这样的年轻人讲话,您有时准想耸耸肩膀,您怕按捺不住,真的做出来,就急忙谈论德·克莱小姐的美妙画册,或者帕斯塔夫人的歌声。另一方面,您的爵衔,以及那些人粗鲁的举止,都是您去看他们的障碍,尽管在四分之三的问题上,他们的看法同您的一致。”

“啊!我多么想指挥一门炮,或者管理一台蒸汽机啊!我要是在一个工厂当化学师该多幸福啊!其实,他们粗鲁的举止我并不在意,有一个星期我就能习惯了。”

“况且,他们是不是那么粗鲁,您也实在没有把握。”阿尔芒丝说。

“即便再粗鲁十倍,”奥克塔夫又说,“学学那种陌生的语言,也是很有趣味的。不过,那我就要称作马尔丹先生,或者勒努瓦尔先生了。”

“您何不找一个有头脑的人,让他到自由派的沙龙里侦察一番呢?”

“我的好几位朋友到那里去跳舞,回来说那里的冰淇淋非常可口,仅此而已。总有一天,我要亲自去冒冒险,因为,连续考虑了一年有多么危险,也许危险根本不存在,那岂不是太傻了吗?”

阿尔芒丝终于把他的话逼出来了。原来,他在想办法到只讲财富、不讲出身的那些人当中去。

“嗯,好了,我想到办法了,”奥克塔夫又说,“然而,治疗的方法可能比疾病还要痛苦,因为,这要耗费我生命中的好几个月时间,我还得远离巴黎。”

“什么办法呀?”阿尔芒丝问道,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要到伦敦去;到了那里,我自然要拜会所有的社会名流。到了英国,怎么能不去拜访德·兰斯顿侯爵、布鲁汉先生、霍兰德勋爵呢?那些先生必然要向我提起法国的名人,他们会奇怪我竟不认识,我便表示非常遗憾;回国之后,我就去拜见我们法国那些深孚众望的人。即使有人瞧得起我,在当克尔公爵夫人府上谈起来,我这种行为也根本算不上背弃思想,也就是说,背弃别人以为同我的姓氏分不开的思想。我的愿望其实极其自然,只不过想了解本世纪的优秀人物。要是见不到弗依将军,我要引为终生遗憾。”阿尔芒丝沉默不语。

“那个阶级除了出身之外,什么优越条件都具备,”奥克塔夫又说,“所有支持我们的人,甚至那些每天早晨在报上登文章,鼓吹门第与宗教优越的保皇派作家,也都是那个阶级输送给我们的,这难道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吗?”

“哦!您这种话,可别让德·苏比拉纳先生听到!”

“迫不得已地整天说假话,这是我的最大不幸,您就不要触碰我这个痛处了……”

这种亲密无间的语气,容得下无休无止的题外语,他们却谈得津津有味,因为这证明了他们之间无限信赖,不过在第三者听来,未免十分乏味。我们只想指出,德·马利维尔子爵令人瞩目的地位,对他根本不是什么纯粹快乐的源泉。

我们要是做秉笔直书的历史学家,不是没有危险的。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被政治打断,其效果很可能像音乐会中间的一声枪响。再说,奥克塔夫根本不是哲学家,他对当时社会两部分色彩的描绘,是非常不公正的。他不像一个五十岁的智者那样进行推论,这又算得上什么丢脸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