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巫(第8/16页)

袁从英也是从五更就开始巡查巴扎,捧着高长福留下的巴扎摊位册,一家一家地逐一核实过去,忙得此刻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还只查完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商铺。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高长福对钱归南不给他派遣手下的做法十分诧异,事实证明,要靠一个人来管理这么大的集市,哪怕他袁从英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会顾此失彼。钱归南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假如不是因为无知,那就只能是故意刁难了。

直到现在,袁从英还是弄不明白钱归南的真正居心,从他们一踏上庭州,遇到的种种磨难就与这位刺史大人脱不开干系,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难他们陷害他们,钱归南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于公,袁从英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戍边校尉,是任凭钱归南调遣的部下;于私,狄景晖和袁从英与狄仁杰的关系,多少还算是在朝廷中有背景,钱归南即使对他们有所顾忌,也不该有害人之心啊。还有,钱归南对沙陀碛土匪案件的态度,他的家奴老潘在伊柏泰扮演着什么角色,以及沙陀团无端的军事调动,想到这些,袁从英就觉得千头万绪,理不清楚脉络。此外,这位刺史大人还千方百计地把他挡在瀚海军部之外,本来袁从英想通过高长福这位瀚海军的老人,更多地了解些庭州和瀚海军的情况,结果高伯又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庭州的日照比中原各地强烈许多,袁从英看了一个早上五颜六色的商铺,简直头晕眼花,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亮晃晃的。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黑沉沉的阴影却越来越浓重,站在这个流光溢彩、繁花似锦般的热闹集市中,他莫名地感到紧张,一种真实可辨的危机已经笼罩在头顶,人们却似乎毫无察觉。

想得实在有些累了,袁从英试着用狄景晖经常说的话来自我安慰:也许真的是我太不放松,太操心了?他苦笑着看了看手中的册子,打算一鼓作气再查几片儿商铺。前面是皮毛和织物为主的摊位,散发出阵阵令人不悦的气味。他刚要闷头往里钻,就听到远远地有人在叫:“哥哥,哥哥!”袁从英立即转身望去,见韩斌满头大汗地挤开人群,朝他跑来。

袁从英紧赶几步到韩斌的面前,喝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韩斌用力抓住他的手,叫道:“狄、狄景晖让我来叫你呢,他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袁从英皱了皱眉:“我在做正事,没空。你为什么不好好练箭?”

“哎呀!”韩斌急得跺脚,“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个……”他看袁从英仍然不为所动,眼珠一转,挤眉弄眼地比画起来,“就是那个铁疙瘩,我在伊柏泰木墙里找到的,我们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啦!”

袁从英愣了愣,拔腿就走,韩斌得意地抹了把汗,小跑着在前面带路,七拐八弯地还是在巴扎里面钻,倒没走多久,就到了一片稍微冷清点的铺子前头,每家铺子里都传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袁从英停住脚步,心里微微一跳:原来这里都是些铁匠铺子。

韩斌拉着袁从英进了其中的一间,一进门热浪就扑面而来。屋子正中架着的大火炉边,一名膀阔腰圆的胡人把风箱拉得山响,每拉一记,火炉炉膛中的火苗就蹿起老高。打铁的师傅也是名胡人,深陷的眼睛被炉火映得通红,黝黑的脸膛长满了翻卷的胡须,正在汗流浃背地忙碌着。狄景晖坐在离大火炉不远的小凳上,也热得满脸是汗,看见袁从英进来,悄悄朝他挤了挤眼睛。

袁从英明白狄景晖的意思,默不作声地来到火炉旁。就见这铁匠师傅正把炉膛中烧红的铁块用铁夹叉到旁边的大铁砧子上,一边翻动铁料,一边指示身旁的年轻徒弟抡下大铁锤,连番击打着铁料的不同部位。一块马掌很快就成型了,胡人师傅又对徒弟大声嚷了几句,叉起马掌往水槽内一浸,“滋啦”声伴着白烟从水槽中升起,他这才将马掌从水里叉起,扔在地上,嘴里满意地冒出一长串胡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