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梦想的职业(第2/3页)

“这是有点困难。”威尔逊说。

“是的,很困难。”亨利说。

高中毕业后,亨利找到了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份工作,在安德伍德打字机厂(Underwood Typewriter factory)的流水线上做工。而他的疾病,再一次成了问题。他在流水线的中段,工作是组装打字机的框架,他后面是另一个安装按键的工人。这个工作不需要电机绕线员那么高的技术,但有时候,当一个半成品打字机放在他面前等待组装时,他仍旧会突然变得僵硬而失神,眼神变得空洞,等他回过神来流水线已经绕到他身后了。

我最近在曾外祖母的地窖里发现了一个破烂的纸箱子,里面是一沓用线捆着的信。寄信人要么是我外祖父,要么是他的哥哥戈登(Gurdon),这些信都是在20世纪20年代末写给他们母亲的。大多数的信还在原封里,有几个信封上有我曾外祖母潦潦写下的几个字。有一些字是与信件内容有关的提示,比如“关于毕业”“我的生日”,但有的更像些简短评论,“这封信是戈登的,我要永远留着”“关于我们在树顶(Treetop)的那心爱的家”或“戈登寄来的一份漂亮的书信”。

通常,她只会给戈登寄来的信额外附上这些发自肺腑的小评注。而若是阅读信件本身,我们便很容易知道这是为何。戈登对母亲的爱意溢于言表,甚至几近诡谲。有一篇很典型,写于他上高中之后的几年,听信中的口气,他快要晋升部长了:

此刻我有着前所未有的感受,我们的心灵和灵魂相融合,打破了所有的距离和障碍,也忽然为我带来了全新的领悟。两个人之间什么样的爱能够将彼此带入那永恒国度,那片土地足以超越这小小地球上的一切时空。你一定要思念我,亲爱的妈妈,一定要在今晨为我祷告。正如我信中所写,你给予了我从未拥有的东西,那是一种我们绝不能分离的感觉,那将成为我最神圣的体验之一。

而我外祖父写的信则不尽相同。当然,两个儿子都同样地爱着并尊敬着他们的母亲,只是我外祖父写的信往往比较伤感,充满歉意。

“我亲爱的妈妈,”这封信写于他在耶鲁大学(Yale University)的最后一年,“我刚给爸爸写了四十几页的长信,但似乎通篇都是气馁的言辞,因此接着写给您。在重温您与父亲最近的信件后,我感到世界变得越来越黑暗。我很抱歉我所做的一切,我不想如此自私卑劣。我一直为钱的问题深深困扰,想试着用打工来缓解。”他列举了各种补充“津贴”的方法,比如兜售他从中国进口的珠宝,“我正一心扑在这些珠宝上,努力养活自己。”他写道,而后又加了一段,写下了诸多其成长中所获得的关照,“像您期望的那样,我将那辆劳斯莱斯原封不动还给了佩恩(Pen)。”在这封信的末尾,外祖父抛出了一通自怜和自嘲。“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无尽的妄自菲薄和轻率的自私令您失望了。我一直太过多虑而难以随心所欲。我如此爱您,也殷切思念您的慈爱——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为自己对您的伤害深感抱歉——请原谅我。”

这封信中充斥着痛苦和不安,那一年里的其他信件也同样如此。在他的母亲39岁生日时,我外祖父在一封信中写道:“我想让所有的朋友见到我有个怎样的母亲——那样他们便会理解,纵使我没有成功,也并不是我母亲的过错。”

而其中原委很难知晓。多年来,人们与我聊及外祖父,会用到诸多形容,比如才华横溢却妄尊自大,干劲十足却不计后果。但没人提及他缺乏安全感。那个在信中自责的人,与我印象中的威廉·比彻·斯科维尔医生迥然不同。而这也许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写这些信的人还只是比尔·斯科维尔(Bill Scoville),一个来自费城的富家子,在大学里奋力拼搏,努力规划着未来蓝图。那时的他聪明、雄心勃勃,并且才华横溢。比如,那时的他善于动手,喜爱摆弄汽车,会将它们拆开后又复原,以此来洞悉它们如何内部运转。但他还不知道身负这些技能的自己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