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田园颂(第3/30页)

菟丝子伸出一条条藤,从山上一直攀缘着菜园子的栅栏,直爬到夹住栅栏的长竿上,那菟丝子像是爷爷的卷发,也像是啤酒花呢。勿忘草有时候也生长在深水洼附近,还有紫红色的毛莨草,还有苔草。怎么能够没有苔草呢?盛夏时节,金光闪闪的五虎菜毛莨、露出耳朵来的洋甘菊和淡紫色的榕莨点缀着菜园的空地。而在竞相开放的花朵和香馥扑鼻的小草下面隐匿着马先蒿、憔悴的草苗和不能吃的棘草。人们并不割去菜园空地上的杂草,常常把马拴在草地上,马儿懒洋洋地嗅着嫩绿的小草,那是饭后的一种休憩,它们就这样经常伫立在草地上,沉思着瞭望远方,或者就这样立着睡去。

菜园里的空地、菜园的地界,都可以栽种蔬菜,有足够的空间提供给所有的人使用,虽然高山像是一根扯着的细绳,把延伸得很远很远的小村子挤到了河边。

菜园的左面没有围起来。小男孩家恪守的信条是:“别只抱着粮囤过日子,还要和邻居和睦相处”。所以他们家房子和宅院全都没有用栅栏隔离起来。其实,地界宽阔无比,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木,诸如牛蒡草、大麻、匙荠和几种苍耳,根本用不着修建什么栅栏。仲夏时节,深红色的柳叶菜和肥厚的蓟草层出不穷,地界像是泛起了泡沫,在无人光顾的僻静处,狗儿、鸡儿、鼠儿,甚至是爬虫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穿过来穿过去。有时候,小男孩在地界里找一只球,或者寻一只走失了的小鸡,全身上下会沾满蜂蜜汁,真可以把他舐个够呢!胡蜂、大肚子的黄蜂和难看的野蜂在地界里嗡嗡叫着,蜂房如同是烧焦了的胶片,高悬着,露出一个个乳头。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单调的声响。男孩子们受难以战胜的好奇心驱使,用钓鱼竿捅了一下这个神秘莫测的长满了洞的“结构”。结果如何,最好还是不要去回忆了……

澡塘已经向宽沟方向倾斜,一条条木杆已经脱落,好似老马脱离了旧挽具一样,只有长得密密层层的野蒿草从四面八方支撑着澡塘,好像坚决不允许它滑下斜坡。也有一定的好处,可以就近挑洗澡和淋浴的水,森林近在咫尺,熟透了的草莓、麝香草莓、悬钩子、毛山楂就在栅栏外边。

小男孩家的宅院就坐落在这块空旷地上,虽然多少有些荒凉,但土地非常肥沃。在这个小宅院里老老少少,一大家人,生活得虽然并不富裕,却是充满信心。这个家庭里的人能歌善舞,好玩好闹,性格豪爽,无论是做事或者休息,都颇有一番韵味。

要想从澡塘走到院子里,必须先经过一片广阔的菜畦,横穿整个菜园。越是到夏天,长势繁茂的蔬菜越是把菜畦关闭得严丝合缝。从圆白菜叶子上、胡萝卜刚刚长出的缨子上、四处乱钻的豆科作物上——从所有的地方都往下滚动露水珠,露水刺激着洗浴干净的皮肤,小叶的荨麻也灼得人疼痛难忍。

但是当小男孩在澡塘里遭受了一连串的侮辱后,这又算得上什么疼痛和苦难呢?

鼻孔里、喉咙里多余的晦气终于吐了出来,耳朵里的鸣叫停止了,再也没有刺人的尖叫在耳鼓里响彻。眼前明亮多了,看东西更清楚些了。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重新创造过的一样。过去的时候,小男孩总是以为在一个个用粗桩加固了的篱笆墙的后面不会再有任何居民,也没有任何土地——一切一切都包含在菜园这个黑暗的方圆之内。他觉得森林后面,还有宽谷和连接慢坡的围墙后面连高山也是虚幻的,就如同挂在放木排办公室墙壁上的电话一样:电话里在说话,可是里面却装不下人。真不好理解呢!

然而事实却是这座菜园外,还有许许多多菜园;还有许多院落,里面的牲畜不吵不嚷;还有一座座房子向河水里倾泻昏暗的灯光;还有许多人。他们一个个不慌不忙地恬适地享受着周末的沐浴。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又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小男孩也许会在星空下夜的世界里惘然若失,会忘掉自己,忘掉人间的一切。但是由于水蒸气的缘故而变成了牛奶色的澡塘窗户透露出来的光亮是浑浊的,映照出了土台上生长着一束冰草。一群妇女正在澡塘里大声说话,用桦树条抽打自己,还不时发出懒洋洋的尖叫声。在澡塘里有两位结了婚的大婶。三个邻居家的姑娘也钻了进去。邻居家各自有自己的澡塘,但是这几个姑娘耍了一点小计谋,假托提水方便,挤进了这个地处边远的澡塘。“挺大的姑娘,不知道羞耻!她们是想汉子了!”一位老年妇女这样说。说是想,就是想!钻进澡塘和已婚妇女一起洗澡,女孩子们有两个或者三个小心眼儿:想探听一下夫妻生活的种种隐秘,尽情地玩闹一通,说不定还会碰上可以消遣一番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