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我不是精神病患,只是你的一个忠实读者(第9/11页)

“那么,谁能够向我证明,我的这一生不只是一场骗局,一个差劲的笑话?”

“我!”卡利普说,“听着……”

“Bishnov[1]bishnov,波斯语“听”之意。[1],”他用波斯文说,“不,我无法承受。”

“相信我,我也和你一样对它深信不疑。”

“我愿意相信它,”穆罕默德忘情地大喊,“为了挽回我自己生命的意义,我愿意相信它。可是,其他人又怎么办呢?那些制棉被的学徒,他们借着你塞进他们手中的密码,试图解开生命中失落的意义。那些爱做梦的少女,她们一边幻想着在你所承诺的幸福乐园中,摆满了家具、果汁机、鱼型台灯和蕾丝床单,一边痴痴空等着并不存在的未婚夫。而那些退休的公交车检票员,他们利用从你的专栏中所学到的程序,在自己的脸上,看见了在未来的幸福乐园中,他们即将拥有的公寓平面图。还有那些土地调查员、煤气收费员、硬圈饼小贩、乞丐(你看,我就是摆脱不掉你的遣词用字),这些人受到你专栏中提出的字母数字的启发,从石板路上计算出那位将拯救众人脱离苦海的救世主,会在何年何月降临。而我们凯尔斯的杂货店老板,以及你的读者,你可悲的读者,多亏了你,他们才领悟到他们所寻找的神秘青鸟,其实就是自己。这些人今后又该如何呢?”

“忘掉它,”卡利普说,他很害怕电话那头的人会习惯性地滔滔不绝列举下去,“忘掉他们,忘掉这一切,别去想他们。相反,想一想最后几个微服出巡的奥斯曼苏丹。想一想贝尤鲁黑道的老传统,在杀死被害人之前先拷打他们一番,以免他们在某处私藏了黄金或秘密。想一想在全国两千五百家理发店的墙上所挂的照片,这些从《生活》、《声音》、《星期日》、《邮报》、《七天》、《影迷》、《女孩》、《评论》、《周刊》等杂志上剪下来的黑白照片——清真寺、舞者、桥梁、选美皇后、足球明星——被修染画家重新染上色彩,想一想为什么这些画家总是把天空涂成波斯蓝,用英国草皮的颜色去画我们的泥巴路?想一想你埋头翻阅过的所有土耳其字典,里面有几十万字是在描述几千种气味和来源,以及它们所混合出来的、几万种充斥于黑暗狭窄的楼梯间的味道。”

“你这个混蛋作家,你!”

“想一想,为什么土耳其人向英国购买的第一艘蒸汽船,会被命名为‘快捷’,其中有什么神秘的原因?想一想,有一位执迷于秩序和对称的左撇子书法家,对于用咖啡渣算命颇有研究,他曾把一辈子喝过的几千杯咖啡的杯底沉渣都描绘出来,用图画来表现自己的命运,后来他又加上了他美丽的书法,将其制作成一本三百页的手抄经典。”

“你再也哄骗不了我了。”

“想一想,当这座城市的花园里那些几千几万年前挖掘出来的水井,全都被填满石头与泥土,作为地基以便建造高楼大厦时,底下的蝎子、青蛙、蚱蜢、各式各样闪亮耀眼的利古里亚、弗里吉亚、罗马、拜占庭和奥斯曼金币、红宝石、钻石、十字架、写真画、禁忌的图像、书籍和文章、藏宝图,以及不知死于谁人之手的可怜被害人的头颅……”

“呵,这会儿又在讲大不里士的贤姆士是吧?尸体被丢进井里。”

“……它们支撑着上方的水泥、钢筋、所有的公寓房间、门、年老的门房、接缝处像脏指甲一样黑的拼花地板、忧戚的母亲、暴躁的父亲、关不紧的冰箱门、姐妹们、同父异母的姐妹们……”

“你是想要扮演大不里士的贤姆士吗?还是鞑迦尔?救世主?”

“……娶了同父异母妹妹的堂弟、液压电梯、电梯里的镜子……”

“够了,这些你全都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