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故事(第5/10页)

开学后我才发现选的课太多,不得不进行车轮大战。安和以往一样逍遥,二月底的时候说要和我一起过生日,却在三天之后跷课去了北京。我的经验是作为安的朋友,你实在不能太认真了,你要习惯她给你制造的惊奇。

五月的时候出了件有关民族尊严的大事情。出事的第二天,安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我正忙着,受哲学系一个哥们儿之托,我画了一些标语牌,诸如打倒NATO(北约)之类。他说要插到麦当劳门口去。安说,毛毛,我和Mark分手了。当时校园里非常吵,我大声地朝电话里喊,什么?安也吼起来,我和Mark分手了,我要见你。

我走进“答案”吧的时候,安正心不在焉地拿着个小瓶子往一只斑点狗身上喷。这只斑点狗是老板的,叫Bob。我走过来的时候,Bob扬起头想和我打个招呼,却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安就跟着干笑了几声。我吸了吸鼻子,说,Poison。安有些惊奇地说,毛毛你懂这个啊。我其实不懂,我碰巧有个过鼻不忘的嗅觉和一个永远走在时尚前沿的小姨。她那天就是浑身洋溢着这样的香气到我家里,然后对妈妈说,Poison,要两千多块一瓶啊。眼下安正把叫Poison的香水往斑点狗身上洒。

这是Mark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又不用香水,给我也是浪费。他根本不了解我。安好像在和自己说,答案吧里打着青蓝色的灯光,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变得消极和不肯定了。安看上去很瘦。

毛毛你怎么不问我和Mark怎么了。安问我。

我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安说,你是不是以为是因为轰炸大使馆事件啊。

可人民总是无辜的。我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发现自己的智商真是很低。

安说,Mark认为美国政府不需要道歉,他退学回美国去了。你看,你也许觉得爱情和政治拉扯上关系是电影里才有的事。可是,实际上也是有的。艺术来源于生活,真是精辟。

可是,我爱他。安使劲抚弄斑点狗的短毛。斑点狗Bob开始舒服地哼哼,但很快被搓弄烦了,逃开去。

好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无非而已。安突然一转头,很流氓地打了个响指,喊了一声,埋单。

我发现我是一直站着的。

安以后很少出现,连大课都不来上了。我周五去上散打课,有时看见她远远地站在体育馆门外,我想过去跟她说句话,她就走开了。安送我的拳击手套非常衬手,但即使我的动作再标准,打到对手身上也并不着力。教练指着对手对我说,记住,这是你的敌人。

可是,他不是我的敌人。我说。

一个月以后,安在更衣室门口截住我。安问我,毛毛,大使馆事件算过去了么。你可以陪我去麻醉一下么?

我想了想说,好。

安说,我都快要疯了。

我们打车来到了四兴路,这里好像是这座城市的三里屯。有些残破,聚集了很多外国人和其他各式各样的人。

“赛万提斯”吧比以往冷清了许多,不过音乐还算到位。Hip-Hop还是很High,随时准备叫人弹到天花板上去。我和安要了两瓶马天尼,走到二楼拐角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安小口地喝着酒,我看到她的眼睛随着音乐的节奏一点点亮起来。毛毛,我们下去跳舞。安把外衣甩到了椅子上,她里面穿了一件丝质的短恤,是很炫很暴露的那种,好像是有备而来的装束。我们面对面懒洋洋地跳了一会儿。

过了九点半,人多起来。音乐也变得热烘烘的了。舞池里的气氛被烘烤得激昂了。人们簇拥着,开始没有章法地混乱地扭动,好像和身边的空间做着斗争。DJ也有些兴奋了,不时地把手伸到空中,在音乐的高潮处大吼一声。人群中就涌出如林的臂膀呼应他。安被感染着,突然发出了让我感到陌生的嘶叫。我看见她甩着头,把身体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安开始大幅度地跳起扭腰舞。在她身边的很多人渐渐就成了观摩者,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动作着,看着这个颀长眩目的年轻女孩放纵忘我的表演。跳这种舞,安并不需要舞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