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7/17页)

“思嘉小姐,”普里茜抓住女主人的胳臂小声说,“可别让咱们到塔拉去呀。他们不在那里。他们全都走了。说不定他们死了——俺妈和所有的人。”

实际上思嘉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大大激怒了她,她立即甩脱了普里茜抓住她的胳臂的那只手。

“那么,把韦德的手给我吧。你可以就在这里坐下,别动了。”

“不行,小姐,不行呀!”

“那就闭住你的嘴!”

可这马走得多慢啊!马嘴里冒出的白沫和淌下的涎水都滴落在她手上,她心头不觉响起她曾经跟瑞德一起唱过的那句歌词——但其余的记不起了: 只要再过几天,就能把这副重担御掉—— “只要再走几步,”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哼着,“只要再走几步,就能把这副重担卸掉。”

后来,他们总算爬到了坡顶,塔拉的橡树在就在眼前,黑糊糊的一大片高耸在阴沉的天空下。思嘉赶紧朝前望去,看有没有什么灯光。可是哪儿也没有。

“他们都走了!”她心里想,胸口像压着冰冷的铅块。“走了!”

她掉转马头,驶上车道,这时头顶上交抱着橡树把他们隐蔽在一片漆黑中了,思嘉眯细眼睛仰望着这条黑暗的隧道,看见前面——啊,真的看见了?难道是她那疲倦的眼睛在跟她捣鬼?——啊,前面是塔拉农场的砖房,尽管模模糊糊看不十分清楚。家!家!那些可爱的白色墙壁,那些帘帷飘拂的窗户,那些宽敞的走廊——它们全都在她前面那一片朦胧之中吗?或者这黑暗好意地把一幅像麦金托什家住宅那样的惨象给遮住了?

林荫道似乎有好几英里长,而她使劲地拖着那匹马却挪动得愈来愈慢了。她瞪着眼睛在黑暗中搜索。屋顶似乎还很完整呢。这可能吗——这可能吗——?不!这不可能。战争是毫不留情的,即使对塔拉农场这座仿佛能保持五百年的房子。战争是不可能放过塔拉的。

接着,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了。她拉着马尽量走得更快些。那些白色墙壁真的从黑暗中露出来了。塔拉逃过来了!而且没有被烟火薰黑呢。家呀!她抛开缰辔,放开脚跑了这最后几步,随即一跃上前,想抓住那些墙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接着她看见一个人影,朦胧中看不清楚的人影,从前院走廊的黑暗中隐约出现,站在台阶顶上,还有人在家里啊!塔拉并不是荒无人烟呢。

她正要喊,要欢呼,可是却咽在喉咙里了。房子黑沉沉的,毫无声响,而且那个人影也没有挪动或向她招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塔拉完整无缺,可周围同样是笼罩着整个破碎乡村的那片可怖的寂静。这时那人影开始移动了,它僵硬地缓缓走下台阶。

“是爸?”她沙哑地低声喊道,可几乎还在怀疑究竟是不是他。“是我——凯蒂·思嘉。我回来了!”

杰拉尔德拖着他那条僵直的腿,向她走来,像个梦游人似的一言不发,他走近了,用惶惑的神态看着她,仿佛相信自己是在梦里。接着他伸出手来,搭在她的肩上。思嘉感到他的手在哆嗦,好像他刚做了一个恶梦,现在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女儿,”他好不容易才叫出声来。“女儿。”

他随即沉默了。

怎么——他成了个老人!思嘉心里想。

杰拉尔德的两肩耷拉着。他的面孔虽然看不十分清楚,可是她看得出脸上已没有那种活力,杰拉尔德的安静不下来的活力;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也有着几乎像小韦德的眼睛那样吓呆了的神情。他已经变成了小老头儿,而且很衰弱了。

如今,一种茫无根据的恐惧抓住了她,仿佛从黑暗中猝不及防地向她猛扑过来,她只得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朝他看着。所有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可是却在她嘴边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