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11/16页)

她有时猜想,他们的这些相遇难道完全是偶然的吗?几个星期过去了,随着城里黑人门事的紧张气氛不断加剧,他们相遇的次数也愈来愈多了。不过为什么他偏偏在现在她的模样最难看的时候来找她呢?要是说从前他对她有过什么不良企图的话,那么现在他肯定没有,而且连以前到底有没有,她现在在也开始怀疑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讥讽地提到他们在北方佬监狱中那令人忿怒的场面了。他再也没有提起艾希礼以及她爱他的事,更没有说什么他“垂涎她”那类没教养的粗话。她想最好还是别没事找岔,不必去要求解释为什么他们会经常相遇。最后她认定,瑞德是因为除了赌博没有什么别的可干,而且在亚特兰大又很少有知己,因此打她无非就是为了找个说话的人而已。

且不管瑞德的理由是什么,反正思嘉发现他这个伴还是最受欢迎的。他总是全神贯注地听她发牢骚,说她怎样失去了顾客,怎样放了呆帐,约翰逊先生如何欺骗她,以及休多么无能,等等。他听说她赚钱了,便鼓掌喝采,而弗兰克听了只会溺爱地微微一笑,皮蒂更是茫然,只能“哎呀”一声完事。她明白瑞德一定经常在帮她揽生意,因为他很熟悉或认识所有阔绰的北方佬和提包党人。但是,他却始终否认自己帮了什么忙。她了解他的为人,而且从来也没信任过他,但是只要看见他骑着那匹大黑马沿林荫路转弯过来,她便会高兴得打起精神,有点情不自禁了。等到他跳进她的马车,从她手里接过缰绳,对她说几句俏皮话,她便觉得自己既年轻又快活,又娇媚动人,虽然满怀忧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全不在意了。她对他差不多可以无话不谈,不用费尽心儿隐瞒自己的动机和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从未有过觉得无话可说的情况,像跟弗兰克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甚至,如果她坦白点的话,可以说像跟艾希礼在一起似的。不过,当然,她同艾希礼的谈话中有那么多东西由于面子关系是不好说出来的,因此也就不好多加评论了。总之,有一个像瑞德这样的朋友,使她感到很欣慰,何况目前由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他又决定对她规规矩矩。这非常令人宽慰,因为近来她的朋友实在太少了。

“瑞德,为什么这个城里的人都这样卑鄙下流,都这样非议我呢?”就在彼得大叔发出最后通牒之后不久她烦躁地这样问他。“他们说得最糟糕的人,到底是我还是提包党人,都很难说了!其实我只不过于我自己的事,又没干过什么坏事,而且——”

“要说你没干过什么坏事,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碰到机会罢了,而且也许他们模模糊糊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唔,请你严肃一点吧!他们都把我气疯了。我所干的也不过是想弄点钱嘛,而且——”

“就因为你所干的与别的女人所干的不同,而且你又取得一点小小的成就。正像以前告诉过你的,这就是在任何一个社会都不能宽恕的一种罪恶。只要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就该死!思嘉,就因为你的木厂办得成功,这对于每一个没有成功的男人来说,便是一种耻辱。你要记住,一个有教养的女性应该待在家里,应该对灾个复姑而残酷的世界一无所知才好。”

“但如果我一直待在自己家里,我就会没有什么好干的了。”

“总的说来,就是你应该高雅而自豪去饿肚子。”

“嘿,胡说八道!你就瞧瞧梅里韦瑟太太吧。她在卖馅饼给北方佬,这可比开木厂更糟呢。埃尔辛太太在给人家缝缝补补,招些房客。至于范妮,她是在瓷器上画些谁也不要看的丑东西,可是为了帮助她谁都去买,而且——”

“不过你没有看到问题的实质,我的宝贝儿。她们的事业都不得意,所以没有触犯那些南方男人强烈的自尊心。这些男人还会说:‘可怜而又可爱的傻娘们,她们干得很难呀!不过那也好,就让她们去觉得自己是在帮忙吧。’再说,你提到的那些太太可并没觉得干活是一种享受。她们总让大家知道,她们现在干活是不得已的,一旦有个男人来解放她们,让她们摆脱这种不适合女人的劳动,她们就不干了。因此大家都为她们感到难过。可是你呢,你明显地是喜欢干活的,而且显然不想让任何男人来管你的事,所以也就没有人会为你感到难过了。就为这一点,亚特兰大人也决不会原谅你。因为替别人感到难过是一桩非常令人高兴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