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妇(第5/7页)

“我在里头听得清楚,以为骂过就没事。谁知不一会的工夫,阿噶利马珠泪承睫地走进来,对我说:‘利亚,我们要分离了!’我听这话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她说:‘你不听见他叫我把“布卡”放下来罢?那就是休我的意思。此刻我就要回娘家去。你不必悲哀,过两天他气平了,总得叫我回来。’那时我一阵心酸,不晓得要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我们抱头哭了一场就分散了。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整路长大癞’,这两句话实在是人间生活的常例呀!

“自从阿噶利马去后,我的凄凉的历书又从‘贺春王正月’翻起。那四个女人是与我素无交情的。阿户耶呢,他那副黝黑的脸,猬毛似的胡子,我一见了就憎厌,巴不得他快离开我。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乳育孩子,此外没有别的事情。我因为阿噶利马的事,吓得连花园也不敢去逛。

“过几个月,我的苦生涯快挨尽了!因为阿户耶借着病回他的乐园去了。我从前听见阿噶利马说过:妇人于丈夫死后一百三十日后就得自由,可以随便改嫁。我本欲等到那规定的日子才出去,无奈她们四个人因为我有孩子,在财产上恐怕给我占便宜,所以多方窘迫我。她们的手段,我也不忍说了。

“哈那劝我先逃到她姊姊那里。她教我送一点钱财给她的姊夫,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容留。她姊姊我曾见过,性情也很不错。我一想,逃走也是好的,她们四个人的心肠鬼蜮到极,若是中了她们的暗算,可就不好。哈那的姊夫在亚可特住。我和她约定了,教她找机会通知我。

“一星期后,哈那对我说她的母亲到别处去,要夜深才可以回来,教我由篱笆逾越过去。这事本不容易,因事后须得使哈那不至于吃亏。而且篱上界着一行乱线,实在教我难办。我抬头瞧见篱下那棵波罗蜜树有一桠横过她那边,那树又是斜着长上去的。我就告诉她,叫她等待人静的时候在树下接应。

“原来我的住房有一个小门通到园里。那一晚上,天际只有一点星光,我把自己细软的东西藏在一个口袋里,又多穿了两件衣裳,正要出门,瞧见我的孩子睡在那里。我本不愿意带他同行,只怕他醒时瞧不见我要哭起来,所以暂住一下,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吸乳。他吸的时节,才实在感得我是他的母亲,他父亲虽与我没有精神上的关系,他却是我养的。况且我去后,他不免要受别人的折磨。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双泪直流。因为多带一个孩子,会教我的事情越发难办。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他驮起来,低声对他说:‘你是好孩子,就不要哭,还得乖乖地睡。’幸亏他那时好像理会我的意思,不大作声。我留一封信在床上,说明愿意抛弃我应得的产业和逃走的理由,然后从小门出去。

“我一手往后托住孩子,一手拿着口袋,蹑步到波罗蜜树下。我用一条绳子拴住口袋,慢慢地爬上树,到分桠的地方少停一会。那时孩子哼了一两声,我用手轻轻地拍着,又摇他几下,再把口袋扯上来,抛过去给哈那接住。我再爬过去,摸着哈那为我预备的绳子,我就紧握着,让身体慢慢坠下来。我的手耐不得摩擦,早已被绳子锉伤了。

“我下来之后,谢过哈那,忙忙出门,离哈那的门口不远就是爱德耶河,哈那和我出去雇船,她把话交代清楚就回去了。那舵工是一个老头子,也许听不明白哈那所说的话。他划到塞德必特车站,又替我去买票。我初次搭车,所以不大明白行车的规矩,他叫我上车,我就上去。车开以后,查票人看我的票才知道我搭错了。

“车到一个小站,我赶紧下来,意思是要等别辆车搭回去。那时已经夜半,站里的人说上麻德拉斯的车要到早晨才开。不得已就在候车处坐下。我把‘马支拉’(回妇外衣)披好,用手支住头假寐,约有三四点钟的工夫。偶一抬头,瞧见很远一点灯光由栅栏之间射来,我赶快到月台去,指着那灯问站里的人。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笑说:‘这妇人连方向也分不清楚了。她认启明星做车头的探灯哪。’我瞧真了,也不觉得笑起来,说:‘可不是!我的眼真是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