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6/7页)

库柏太太应门时,特芮丝把她先前准备好的话都说出来了,也就是自己当晚就要离开。她看着库柏太太的脸,库柏太太好像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是对自己所见到的景象加以回应。突然之间,库柏太太似乎成了特芮丝自己的倒影,她就是不能这样转身就走。

“嗯,我很遗憾,贝利维小姐。要是你的计划出了差错,我很遗憾。”她说,脸上只露出惊讶和好奇的样子。

随后特芮丝回到房间开始打包。躺在行李箱底部的是折好、压平的厚纸板模型,然后是她的书。一会儿之后,她听到库柏太太慢慢走近她的房门,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一样。特芮丝想,要是她端来另一盘食物,自己一定会尖叫起来。库柏太太敲门。

“亲爱的,要是有信寄来,我要把你的邮件转寄到哪里?”库柏太太问。

“我还不知道,我会写信让你知道。”特芮丝直起身来,只觉得头昏眼花,而且想吐。

“你今晚就要动身回纽约了,是吗?”库柏太太把六点过后的时间全部通称为“晚上”。

“还没有,”特芮丝说,“我只是要赶一点路。”她已经无法忍受独自一人了。她看着库柏太太的手,放在腰带以下的灰色格子花纹围裙里,使得围裙都鼓了起来;她看着破掉的家居软鞋放在地板上,磨得像纸一样薄。这双鞋在她还没有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踏在这些地板上好多年了,而且在她离开之后,还会继续走在同样的路径上。

“嗯,别忘了把你的后续状况告诉我。”库柏太太说。

“好。”

她把车开到一家饭店,并不是那家她一直给卡罗尔打电话的饭店,而是另外一家。然后她出去散步,觉得有点烦躁,一直避免走到以前她和卡罗尔一起走过的街道上。她想,她应该把车开到另一个小城里,于是停了脚步,有点想要走回车上。可是她又继续走着,也不在意自己到底置身何处。她一直走,走到自己觉得好冷。最近的取暖地点就是图书馆。她经过达屈的餐厅,往里面瞧了一眼,达屈也看到她了,他的头还是一样倾斜着,仿佛必须先往下看,才能看到窗户外面的她。他笑了,对她挥挥手,她也不由自主地挥手,算是道别。此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纽约的房间,连衣裙还挂在长沙发上,地毯的角卷了边。她想,真希望现在就可以伸手出去把地毯拉平。她站在街上,往前看着逐渐变窄、看来稳固又有圆形街灯的大街。有个人沿着人行道朝她走来。特芮丝走上图书馆的阶梯。

图书馆员葛拉汉姆小姐一如往常地欢迎她,但特芮丝并没有走进阅览室。今晚只有两三个人在里面,秃头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他常坐在中间的桌子旁。以往有多少次她口袋里放着卡罗尔寄来的信,坐在那个房间里面呢?就好像卡罗尔在她身边一样。她爬上楼梯,经过二楼的历史和艺术区,往上走到她以前没去过的三楼,那里有一个看来满布灰尘的大房间,墙边有玻璃面的书橱,还有一些油画以及大理石半身像。

特芮丝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放松身体,感到一阵疼痛。她趴在桌上,把头枕在手臂上,突然觉得全身疲软,昏昏欲睡。可下一秒钟,她又把椅子推开站起来,感觉到连发根都因为恐惧而刺痛。其实她一直都在设法假装卡罗尔还没有离开她,假装她回纽约时就会见到卡罗尔,然后所有的情况都会和以前一样,也必须和以前一样。她紧张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某种矛盾,某种补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能会自动碎成一片片的,或者会冲破房间对面的窗户玻璃。她看着荷马毫无生气的半身像,尘埃略微勾勒出他因好奇而扬起的眉毛线条。她转向门边,这才注意到门楣上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