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瀑谷(第5/8页)

返回日本烧也没退,日复一日买个不止。衣服数量急剧增多,不得不定做几个大立柜,还特意做了专门放鞋的多层柜。但还是不够用,只好把一个房间整个改造成衣装室。反正房子大,房间绰绰有余,钱也不成问题,再说妻十分会打扮,只要有新衣服,她就一副乐开怀的样子,所以他决意不抱怨。有什么不好的呢,毕竟世界上没有完人。

可是,在妻的衣服多得一个房间都装不下之后,他到底不安起来。一次妻不在的时候,他数了数衣服件数。依他的计算,就算一天更衣两回,全部穿完也差不多要两年时间。不管怎么说作为数量已多得过分了,必须适可而止。

一天吃完晚饭,他一咬牙说出口来。“买衣服多少控制一些好么?”他说,“我倒不是仅仅说钱的问题。需要的东西随便你怎么买,况且你漂亮我也高兴。问题是买这么多高档衣服有必要吗?”

妻低头沉吟片刻,说了这么一番话。“你说的一点不错,这么多衣服是大可不必,这点我也明明白白,问题是明白道理也没有用。”她说,“一有漂亮衣服摆在眼前,我就不能不买。至于有必要没必要、数量多还是少,那根本不是考虑对象。只是想买,欲罢不能,简直中毒了似的。”

不过她许诺一定设法从中挣脱出来,“再这么继续下去,家里很快全是衣服了。”为了不看见新衣服,她在家里老老实实待了一个星期。可是这样一来,感觉上自己好像变成了空壳,好像在空气稀薄的行星上行走。她天天走进衣装室,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在手上欣赏。摸质地,嗅气味,穿上站在镜前,百看不厌,而且越看越想新衣服,一想就想得忍无可忍。

单单是忍无可忍。

但是她深爱甚至尊敬丈夫,认为丈夫说的的确有理。这么多衣服毫无必要,毕竟身体只有一个。她给常去的时装店打电话,问店长能否把十天前刚买的、还没上身的外套和连衣裙退回去。对方说可以,只要送来,收回就是。她是百里挑一的大主顾,这点要求还是可以通融的。她把外套和连衣裙装上车开去青山,在时装店退了回去,将信用卡上的支出额取消。她道谢出门,尽量不左顾右盼,赶紧上车,沿246号线径直回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因退还衣服而轻快起来。是的,那些东西是没必要,她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有了多得到死都穿不完的外套和连衣裙。她把车停在十字路口最前面等信号的时间里,脑袋里一直在想那些外套和连衣裙。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什么手感——她无不记得一清二楚,简直历历在目。她感觉到额头沁出汗来。她把两个臂肘拄在方向盘上,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及至睁开眼睛,信号业已变绿。她像被弹起一般使劲一踩加速器。

这当儿,一辆强闯黄色信号灯的大卡车从旁边以全速撞上了她驾驶的蓝色雷诺的车头——她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什么。

留给托尼瀑谷的只有满满一房间7号尺寸的时装山。光鞋就差不多有两百双。究竟如何处理好呢?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愿意老是这么对着妻曾经穿戴过的东西。于是叫来有关商贩,以对方的开价把饰物什么的令其拿走了事。长统袜和内衣之类,归拢起来用院里的焚烧炉烧了。唯独衣服和鞋实在太多了,只好放着不动。妻的葬礼结束后,他独自闷在衣装室里,从早到晚打量排列得密密麻麻的衣服。

葬礼过后十天,托尼瀑谷在报纸上登了一条招聘女助手的广告:衣服尺寸7号、身高161厘米左右、鞋号22,高薪优待。由于他给的薪金高得可谓破格,共有十三名女性来他位于南青山的工作室兼事务所接受面试。其中五人显然隐瞒了尺寸,他从其余八人里边挑了一名同妻体型最为相近的女性。是一位长相并无特征可言的二十五六岁女子,身穿一件朴朴素素的白衬衣,一条蓝色紧身裙,衣服和鞋都够整洁,但细看之下,多少有些穿用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