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司南杓(第7/8页)

“看来,你这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胡亥的双瞳慢慢对上了焦距,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赵高上了他的车驾。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厢中也被点燃了灯火。赵高依旧穿着一袭五彩鱼鳞绢深衣,头上戴着青丝系绲双尾竖武冠,即便这些年已经成了父皇身边的大红人,也完全没有露出半点颐指气使嚣张跋启,反而越发地面无表情,令旁人一见就噤若寒蝉。

这时,胡亥才意识到赵高刚刚在跟他说什么,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张了张唇,却发觉喉咙干渴得发痒,居然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赵高也不以为意,继续操着他那标志性的平板声音,平铺直叙地淡淡说道:“皇上在十日前病重,曾经写过一封手书给大公子,但这封手书一直在吾手中,并未发出。”

胡亥打了个寒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却完全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因为赵高现今是中东府令兼掌印玺事务,所有文书都要经过他的手盖印玺,做一些手脚是完全可以的。

赵高的面容在跳动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晦暗不明,他看着胡亥片刻,徐徐道:“皇上属意大公子继位。”

胡亥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很早就看清楚了,不是吗?他心中虽然怅然若失,但却不可否认地松了口气。大乱之后,最适合休养生息,大秦在崇尚儒家学说的皇兄治理下,一定会更加国泰民安。

赵高低下头把玩着自己保养得完美的双手,不咸不淡地续道:“现无人得知此事,天下大权尽在吾手中,吾想让哪个公子当皇帝,哪个公子就可以当。制人与受制于人,怎可同日而语?”

胡亥吓了一大跳,连手中的锦盒都没能拿稳,跌到了他的膝盖上。司南杓从锦盒中弹了出来,在竹席上翻滚了几圈,正好滚到了赵高的身边。

脑海中刚刚形成的大秦未来立刻碎为齑粉,胡亥极为聪明,自然知道赵高的言下之意,随父皇巡游的公子,就只有他一个。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胡亥也不例外。

他已经无法克制地开始想象若是他登墓……但他完全想象不出来,皇兄匍匐在他身前自称臣的画面,这完全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胡亥抿了抿唇,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喃喃道:“废兄长而自立,是不仁;不遵父皇诏命,是不孝;己身才识浅薄,勉强登基,是不能。天下人皆非昏庸之辈,岂能不知其中另有内情?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向列祖列宗交代?”

赵高妖冶的双目精光闪闪,神态从容自信道:“亥儿,汝会如吾所愿。”

“夫子就算逼孤也无用,勿需多言。”胡亥拒绝得无比艰难,他确实知道赵高所说的事情大半可以成功,但他必须要想到,若是这样做了,他以后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家皇兄。或者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赵高这次没有说话,他直接捡起了掉在他身边那个司南杓,从锦盒里捞起了那块木板,重新摆在了案几上,然后伸手拨动了一下。

司南杓滴溜溜地转着,胡亥木然地看着那一道道残影,却在司南构停下来的那一刻猛然睁大双目,满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这枚司南杓的勺柄,指向的不再是西北方,而居然是他。

胡亥不信邢,不断地重新拨动木勺,而不管他怎样拨动,不管他怎么换位置,司南杓依旧是随着他的身形变换而转动。

“夫子……汝做了何事?”胡亥汗如浆涌。他已经猜测到了赵高做了什么,恐怕在父皇给扶苏写手书遗诏的时候,夫子就做了什么手脚。他的皇兄……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胡亥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希冀地抬起头看着他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