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竹林七闲(第12/14页)

“这金子烫手,拿不起!”岳师父瞥一眼横陈在地的万老爷子,继续说道,“万老弟口口声声‘我们老爷子’,却依旧突下杀手,却说什么‘为国为民’,叫人太不明白。”

万熙微一颔首,思忖片刻,道:“我格于阶级太低,不能尽实相告。不过,老爷子把我从枪林弹雨里拣回一条小命、带进祖宗家门、给了姓字、传我一身文武活计,还将我一寸一寸地拉拔到大;我万熙今晚能干下这等事体,要不是有个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在,岂不要背上一桩欺师灭祖的千古大罪吗?”说着,一掌拂向木桌,劲力到处,将一干杯盘壶盏尽数扫出三丈之外,一一落入塘中,连这临时架设的木桌都险些儿推出亭去。接着,万熙手一抖,指尖乱弹,竟将金条如插香般杵进桌面,深可三寸,几至透穿。另只手扣紧皮箱盖,才又说道:“人称义盖天龙纹强项岳子鹏明辨是非、通晓利害,万熙绝无半点非分得罪之念。这金条原本就是要孝敬您老人家的;而且这是‘御赐’,上头雕着库号,来路绝对是正大光明,请岳师父放心取用—毕竟岳师母那边还等着用针药,不是么?”

说完这话,万熙倒退两步,反手揪起地上那软成一摊泥的警卫,咬牙闷声道:“你小子与此事无关,我也有好生之德,所以留你一条活口。可是这活口二字的意思你得三思:那就是‘要活命,免开口’,你且牢牢记住了。”说时手一松,只听那人“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人又昏死过去。话说地上这人一口气息还不曾缓转过来,万熙早已一个箭步斜里弓身跃起,好似一根橡皮圈儿那样弹向右前方十尺开外,一皮箱先打落了岳子鹏身后那警卫的钢盔带卡宾枪,另只手叉起食、中二指直去锁喉,同时沉声迸出两句:“我没工夫问你为什么开枪了,袍泽相残,横竖是个死罪。”说完,另只手上的皮箱再兜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圆圈子,砸上这警卫的太阳穴,将他从先前那警卫落水之处正对面的白漆石栏杆上打下水去,这一砸势道尤猛于前,叫此人倒栽一跟头没顶而下,从头至膝全埋在泥浆之中。这两名初出茅庐的警卫死得极其冤枉,此冤少不得也须沉埋个数十年。

这厢万熙翩然落地,站定在岳子鹏身后,道:“这是咱们的法纪,万熙非伸张不可,倒在大行家面前献丑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告辞—”说到这里,忽一顿,又道,“岳师父不赶紧走人,十分钟之内就有大麻烦了。”

等岳子鹏再回身时,但见九曲堤廊之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迹?他再掉转身形,踏步走近桌边,正要拔取木桌上的金条之时,却忽地听见一阵低沉沙哑的语声:“子鹏老弟!别犹豫,给弟妹治病要紧。今夜之事,与你略无半点关涉。”

这话说得字字铿锵、声声浑厚,但是由不得岳子鹏不且惊且疑地低头望去—说话的,不正是方才胸口之上捱了五发子弹的万老爷子么?

万老爷子说着,犹如一挺僵尸般直愣愣地橛立起来,抬手指了指昏迷在亭边的那名警卫,冲岳子鹏说:“你往他后腰上摸摸,是不是有个军用的绿帆布口袋?要是摔坏了可就费事了。”

岳子鹏依言行事,果然在那人的紧腰束带上摸着一个尺许长、八寸来宽、三寸厚的口袋,里头鼓凸凸塞着一个盒子也似的物事。这一刻岳子鹏才赫然想到:片刻之前万熙将这人撂倒在地的时候曾发出“当”一记重响,想来便是这帆布口袋里的物事使然了。

万老爷子又比了个手势,示意岳子鹏将口袋打开,取出其中所有。岳子鹏探指一抓,的确抓出一只长方形的铁质盒子,上有辘轳转盘两枚,和一大把其薄如纸、其宽如面条、其色如黑土一般纠绞缠绕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