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崇陵祾恩殿(第2/10页)

显然,王子仁很愿意在赵长安面前卖弄一下自己,开始夸夸其谈。按照他的说法,受刑者仅只身体强壮还嫌不够,更要紧的,是要心情好!只有心情好了,体格才会强健,而在受刑时撑持的时间也才会更长一些。说到这儿,王子仁摇了摇头:“可惜……这样内外俱佳的对手,老夫活了七十多年,一个都没遇见过,不过,老天保佑,今天总算是见到一个了!”

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手清新动人的笑容,满意点头,认为赵长安的心情恢复得比身体还好,进境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他还打算用半个月的工夫调理赵长安的身体,一个月的时间安定他的心境,现在看来,不须那么长的时间了。

赵长安在明媚的阳光中笑着,连阳光在这种笑容中都失去了颜色。王子仁不禁叹息:“像你这种笑法,哪像个死囚?”赵长安笑而不答。

“快一个时辰了。”

赵长安目光一闪:“一个时辰?”

王子仁毒蛇样的眼珠逼视对手清澈的双眸:“殿下到祾恩殿里来,已近一个时辰了!在这一个时辰里,殿下一直在笑。难道,殿下真的不怕老夫?”

赵长安失笑:“你很可怕吗?”望着他那淡定的笑容,王子仁一愕:“殿下是否明了老夫的从前?”

“听说过几句,但都语焉不详。”

“三十五年前,老夫虽在刑部做事,却并不是刑吏……”一天,王子仁路过刑堂,见号称天下第一刑吏的董恩泽,正在拷掠一个卷入康王谋逆重案的县令——曾逸行。曾逸行官职虽卑,骨头却是奇硬。董恩泽用尽了十五种大刑,竟仍不能令他服罪画押。最后,黔驴技穷的董恩泽恫吓曾逸行,要活剥他的皮。曾逸行神色从容,仰天大笑:“纵然剥皮只一张!”王子仁当时就被激怒了,不是因为曾逸行无畏的气概,而是因为董恩泽的无能。于是,他越众而出,说他可以从曾逸行身上剥下两张人皮来。董恩泽半信半疑,命他马上动手,倒要看看,两张人皮,倒是怎么个剥法?

剥两张人皮的要诀,在于剥第一张人皮上。王子仁先让董恩泽传来最擅长剥人面皮的快刀牛,令他剥第一张人皮。可快刀牛不乐意,说他只会剥人面皮,不会剥人全身的皮。后来还是董恩泽威吓了一番,他才动手。剥时,把曾逸行绑在刑柱上,堂内生大火,火上坐大铁锅,熬着滚烫的桐油。快刀牛每剥离一小块皮,王子仁就往新露出的肉上浇一小勺油,让肉立刻收口止血焦透。就这样,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工夫,第一张皮才剥下来了。而这时,曾逸行一身的肉,全结了黑红的一层焦痂,这不就又是一张人皮了?

剥第二张人皮,却是王子仁亲自动手,因快刀牛瘫了。第二张皮只花半个时辰就剥下来了。而曾逸行却仍神志清楚、能说能听。

说到这儿,王子仁对面色雪白的赵长安遗憾地笑:“殿下是没听到那叫唤声,那种声音……”他回味,“就像韶乐一样,真正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人生一世,要能天天都有那么美妙的音乐听,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种享受呀?”

虽是炎夏,膝上又拥着一床薄衾,赵长安仍觉手足冰冷:“你……你就用这么……惨无人道的手段,逼得曾大人屈服了?”

王子仁脸上的得意劲儿倏然消逝了。曾逸行熬刑不过,点头愿意招供,可画押之前,却想吃一碗城东菜市口的凉皮。沉浸在狂喜中的王子仁这才发现,大堂中除瘫在地上的快刀牛外,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知何时,剥皮前还如云的观者现全没了踪影。再一看,才发觉快刀牛不是瘫了,而是死了。他往外走,想找个人去买凉皮,才出二门,就见方才助自己剥皮的两名刑吏横倒在地,屎尿齐流,全没了气。直到出了刑部的大门,他也没找到一个活人!正午的刑部,已成了荒山坟场,静得可怖。没奈何,他只得亲自到菜市口买来了凉皮。后来他才得知,董恩泽在才开始剥第二张人皮的时候就跑掉了,还没到家,半道上就成了个疯子。还有三名衙役则冲到街上,一个一头撞死在了刑部大门前的石狮子底座上,另外两个,一个拔佩刀抹了脖子,另一个跑出城去,十多天后,从河里捞起了他腐烂的尸体。而围观众人全得了各种疯魔癫狂的古怪毛病,于短短一年间,上吊、服毒、撞墙、投河、剖肚、绝食……陆续死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