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心伤殿隅星初落 魂断城头日已昏(第2/23页)

喝了十多杯,方老太爷由两个儿子扶着,颤巍巍的到各席来敬酒。周绮见他须眉皆白,还要糟蹋人家女儿,心中暗骂。待他走到临近,见他左颊上有一大块黑记,黑记上稀稀疏疏的生着几根长毛,蓦地想起丈夫先前所说的话来。那日她母亲问他身世,他说他一家都被一个姓方的府台所害,那方府台左脸上有大块黑记,莫非是此人不成?徐天宏是浙江绍兴人,她冲口而出:“方老爷,你在绍兴做过府台么?”方老太爷听到她一口北方口音,微感奇怪,说道:“你这位太太很面生,老头子记性不好,在绍兴见过我么?”这话正是自认在绍兴做过官。周绮点点头,不言语了。方老太爷也不在意,另去敬酒。

周绮本想上前将他一拳打死,替丈夫报了血海深仇,但身子一动,就感胸口发闷,手足酸软,暗骂肚子里这小孽障害得我好苦,斟了三杯酒仰脖子喝下,大踏步往外走出。众女宾见这女人粗野无礼,交头接耳的窃窃讥笑。周绮回到周阿三家里,不久徐天宏与骆冰也从外面回来,两人到处寻她不见,正自焦急,见了她这才放心,见她脸上红扑扑的酒意盎然,正要开口埋怨,周绮抢先把遇到方老太爷的事说了。

徐天宏想起父母兄姊惨死的情形,眼中冒火,但怕杀错了人,道:“我去打听一下。”过了半个多时辰,他直冲进来,对陈家洛道:“总舵主,我仇人确是在此,你许不许我报仇?”陈家洛沉吟道:“七哥这大仇是非报不可的,这老贼已七十多岁,稍有耽搁,莫要给他得个善终,可成了咱们毕生的恨事。只是咱们另有大事,这番举动可别让人疑心到红花会头上。”说到这里,包老头带了女儿和周阿三过来叩谢,说再过两个时辰,方家就要来迎娶,现下收拾已毕,要赶紧逃走。

李沅芷灵机一动,道:“不如把事情推在他们身上,反正他们是要逃走的了。”余鱼同道:“怎么?”李沅芷笑道:“请你做新娘子哪!”骆冰笑道:“还是他扮新郎,你扮新娘吧。”李沅芷红了脸道:“哼,人家明明出个好主意,你偏来开玩笑。”骆冰道:“好妹子,那你说吧。”李沅芷笑道:“叫他穿了新娘子的衣服,等轿子来时,他就坐了去。咱们都扮作送亲的。”骆冰拍手笑道:“好呀,拜过堂后,等到洞房花烛,大家一齐动手。别人只道是女家出的花样,谁也不会疑心到红花会身上。”徐天宏这时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出主意来,听了李沅芷这个计策,也连声叫好。

陈家洛命卫春华与心砚先把包家父女及周阿三护送出城,让他们远走高飞。大家买了衣物,装扮起来。余鱼同扮女人虽然颇不愿意,但这是李沅芷出的主意,不便拂她之意,又是为七哥报仇雪恨,委屈一下也说不得了。新娘的红衣头罩都是现成的,就是他一双大脚有点碍事,但把裙子放低些,遮掩得一时,也就成了。

申牌时分,方府的轿子与迎亲的喜娘等等都来了。骆冰与李沅芷扶着头披红巾的余鱼同进了轿子。众人在长衣内各藏兵刃,一路跟到方家。男子娶妾,要妾侍向丈夫和正室磕头。余鱼同无奈,只得盈盈拜将下去。方有德喜得呵呵大笑,摸出两个金锞子来做见面礼。余鱼同老实不客气的收了。

喜筵过后,接着是要闹房,众人都拥到新房中来。徐天宏紧紧挤在方有德身边,右手摸着袋里的匕首,眼见时辰将到,正要动手,忽然一名家丁匆匆走进房来,说道:“成总兵和几位客人来向大人道喜。”方有德道:“他怎么到德化来啦?”忙迎出去。徐天宏等寸步不离,只见厅上坐着一位武官,下首四人身穿内廷侍卫服色。

徐天宏脸色登变,认出其中一人是在黄河渡口交过手的清宫侍卫瑞大林,正要招呼各人,文泰来虎吼一声,已向那武官扑去,原来那人便是随同张召重去铁胆庄捉拿他的成璜。这人因立了此功,从记名总兵升为实授,分发闽南。这天瑞大林等四名侍卫奉皇帝密旨前来找他。这五人从永安府来到德化,听说方藩台娶妾,便来扰一杯喜酒,赶场热闹,哪知竟与红花会群雄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