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浮云蔽日(第6/8页)

望着蜷伏在怀里的人,他深深地歉疚着。他暗骂自己为什么要临死的时候,占据一个少女的身心。

然而,同时他却又是骄傲、满足和愉快的。

这就是生命的矛盾,非但他无法解释,又有谁能解释呢?

雨停了,他突然感觉异常的寒冷。他身上的颤抖,使得金梅龄也感觉到了。她抬起头来,问道:“你冷吗?”声音里有更多的温柔,辛捷点了点头,于是她站了起来,说:“我替你生个火好吗?”

辛捷茫然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反正我……”他不忍说完这句话,因为这对自己和她都是太残酷了,但是金梅龄当然能了解他话中的含意。悲哀又深深地占据了她的心。

这美丽的少女悄然回过头去,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珠,她真恨不得能放声一哭,但是她强制止着自己,不愿让自己的哭声更使临死的辛捷难受。她要他死在安详和快乐里,因为他们两人已融为一体了。

在这江岸几乎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她记起她腰带上系着的小荷包里有两块火石,那是为她“爹爹”抽烟袋时用的,她伸手一摸,居然还在,拿出来一看,虽然湿了却还勉强可以用。

但是柴呢?她目光搜索着,江岸边都是泥沙和石块。

突然,她发现刚刚救过他们一次的床板,还放在江岸上,她暗忖:“这一定可以生火的。”

于是她走过去,将那床板搬了过来。

辛捷感动地望着她步履艰难地为他做这些事,但是死亡的阴影,愈来愈重,他说:“龄妹妹,不要生火了,我只要你靠着我,我……我已经没有多长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地自己保重。”

金梅龄嘤咛一声,扑到他的怀里,双肩急遽地耸动着。她哭得如带雨梨花,辛捷也不觉至情流露,眼中掉下泪来。

不知多久,辛捷只觉浑身愈来愈冷,手臂也愈来愈肿。金梅龄哽咽着爬了起来,解开辛捷的上衣一看,那暗黑之色已经扩展到肩头了。

辛捷惨笑道:“还有多久?”金梅龄一咬牙,突地张口咬住辛捷的肩头,替他吮着血,一口一口地,但是暗黑之色一点也没有退。

辛捷更感动。上衣一除,他冷得更厉害,牙齿也打起战来,他在石室十年,本已不避寒暑,此刻毒性发作,才会这样觉得奇寒彻骨。

他打着抖说道:“龄妹妹,你生个火吧!我受不了。”

金梅龄点了点头。方才她吮毒血,一点效果也没有,知道辛捷的命最多只能再活一两个时辰了。

但是她此刻已下了决心,只要辛捷一死,她也绝不再活下去,刚才她感觉到的那种阻止她这样做的力量,此刻已没有了,因此她反觉泰然。

她走过去拿起那块床板,虽然没有刀斧,但她心思一动,立掌一劈,那床板就劈成两半,她已将其中一半劈成许多小块,用火石点起火来,将辛捷搁在火旁,两人依偎地坐着。

此刻,他们时刻的宝贵,远非其他任何事物所能比拟的,但是他们反而说不出话来,虽然距死已近,但只觉得柔情蜜意充满心胸。

那床板乃檀木所制,烧得很快,片刻便快烧完了。金梅龄站了起来,去劈另一半床板。

辛捷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此刻,那种麻痹的感觉,几已遍及全身,“快了,快了。”他低语着。

另一半床板又一劈为二,金梅龄满心忧闷,右掌满蓄功力。“啪”的一掌,将床板拍得粉碎。

突地,床板的边缘上,滚出几个瓶子来。金梅龄心中一动,跑过去拿起来一看,喜极高呼:“解药。”

辛捷已渐昏迷,听到这两字,精神一振,看到金梅龄高兴得又叫又跳,嘴角也泛起一阵笑意,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