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螳螂捕蝉(第12/17页)

昆仑山一望无际,山风出奇的冷,星子也亮得出奇。偶尔有闲,她独坐山巅,听着狂风呼啸,望着满天星斗,感受无边寂寥。有时她想起从前,发现自从母亲死后,自己就生活在深浓的黑暗中,自大的父亲、狠毒的仇人、见风转舵的奴婢,全让她喘不过一口气来。她也曾将白绫挂上了横梁,可是上吊的一刻,想起母亲的死状,又断去了轻生的念头。

日子一直过得很苦,直到那一天,陆渐出现在海边,拍手叫好。他的纯朴善良,竟是她从未见过的;他的贫穷土气,却又让她很是不屑。她做梦也没想会喜欢他,更不许自己动这念头。可是昆仑山上,望着倏忽的星光,就如感受到命运的无常。姚晴忽然发觉,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只有那个憨直的少年才是她唯一的光芒。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会大笑,才会唧唧咯咯说个不停。每次瞧他剑法精进,她就十分开心,比自己精进还开心;只需他不思进取,她便生气,比自己练不好还要生气;只不过,让这个又穷又土的少年胜过自己,那又是万万不能的。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几乎是在对陆渐的思念中度过的,除了想他,姚晴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回忆?父母的死,报过的仇,还是姚家庄的冲天大火,一切都是那么灰暗,唯有一点点想着陆渐,她才不觉心死。所以那一天,当她在萃云楼遇到陆渐,几乎叫出声来。再后来,陆渐为左飞卿所伤,她抱着他在南京城里狂奔,或偷或抢,找来种种药物,更不避嫌疑,为他用心敷治。也在那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他,只有陪着他,望着他,听他说,听他笑,心中才会没有苦恼,才不会觉得孤独。再后来,她被左飞卿捉住,陆渐又自投死路,这让她几乎发了疯,左飞卿没了法子,只好将她关了起来。

在禅房中,她不吃不喝,心如死灰,可这时陆渐却来了。听到他的叫声,她几乎哭了起来。若是仙碧没来,又若是他不护着那个贱人,她一定会扑入他的怀里,向他诉说衷情。是呀,她故意冷落他,故意与沈秀亲近,就是为了让他心疼,叫他认错,让他哀求自己。

宫城别后,趁着两军交战,她逃出城外,走在茫茫旷野,背着祖师画像,天大地大,本可以任意所之,可到了后来,她的心中只剩迷茫。她骑着偷来的马,绕着南京城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再见陆渐,她才明白,她是在等他出城。那一刻,就如鬼神驱使,她又来到他的面前,脸上冷漠如故,心中却是慌乱极了,害怕被他看出心思,便撒了一个谎。其实啊,风君侯搜去的只是“孽因子”,舍利子么,还好好的在她身上呢……

过了好久,姚晴的心才平静下来,眼泪仍是流个不停。她不由心想:“或许,三年的眼泪,三年才会流尽吧!”过了一会儿,又想,“要是这样在他怀里偎上三年,是不是一件好事呢……”一念及此,姚晴双颊发烫,偷眼望去,陆渐的脸在黑暗中棱角分明,四下沉寂无声,窗纸明亮起来。几声鸟啼清脆悦耳,啼过之后,更添幽寂,以至于能听到陆渐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重有力。

“天亮了呢。”陆渐忽地叹了口气,姚晴应声直起身来。陆渐忽道:“阿晴,这些年你受了许多苦吧?”

“胡说。”姚晴道,“哪儿有什么苦?”陆渐叹道:“若没有苦,你哭什么?”姚晴心头着恼,冷冷道:“我哭不哭与你有什么相干?”说罢咬了咬嘴唇,“陆渐,我哭的事,你知我知,不许叫第三个人知道,尤其不许告诉臭狐狸,他若笑话了,我就拿你是问。”

陆渐深知姚晴骄傲自负,凡事都要胜人一头,但在哭与不哭上也要争个高下,却是叫人啼笑皆非。

忽听姚晴又说:“方才你说,你在宁不空的祖师画像上发现了字迹?”陆渐道:“是啊。”姚晴道:“那些字你可还记得?”陆渐道:“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