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他们这一帮(第4/5页)

果然是俗人。叶红连眼也不抬他说:“好,改天我着人送呈石先生雅赏。”

据说邬落石的“苏子观音图”价值连城,可是叶红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别说一幅画,就算是珍玩古董,也抵不上一条人命何况那是一条好汉的性命。这世间,有些人,活着如蛆繁生;有些人,则是死一个少一个。

他走出石府大门,觉得天寒得心都冻了。

举目苍茫,因为太冷,连市肆也一片萧条。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有喊杀声传来,一忽儿就逼近眉睫。

那是二嫂亭、羊棚桥的方向。那儿原有六、七座勾栏瓦子,平时是人烟稠密、铺席并盛,喧繁热闹之地,更是朝欢暮嬉,几至通宵达旦,正是浪子骚人勾留所在。许是因为太冷了,或因兵祸延绵,以致景致十分冷落,有三两途人,都把颊颈埋在衣襟里匆匆而行。实在是太冷了。是不是就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北风正以它全面的萧飒与凄厉一刀刀地刮着大地的雪砧,才让人误听为杀伐之声?

叶红停了下来,凝神看了好一会。

他的视力不大好,远的看不清楚,可是感觉还要比视力超前三十丈,目力不能及之处,他就用敏锐的感觉来弥补。久了之后,他觉得自己感觉要比看到的还多。

远处有酒旗幡飞。

再远的地方有高楼。

“临风快”下面的字已被一座牌坊几角屋檐遮去,虽然叶红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字。

实在是太冷了。

叶红就在这时候听到笛声。

这时候,他刚刚走过“朱衣桥”。

太冷了。他一面走着,一面自他丹田内运起一股真气,像熔解了的金子一样,刚坚而柔顺地从小腹胞中穴里任督二脉升起。一道出会阳经,沿腹部经穴而行,通过胸、头而至承浆穴,然后环绕口唇,上至龈交穴,再分注于双目下,与督脉相交。另一道则注入阴经,自腰背正中线上行,到颈后的风府穴转注脑内,再沿头部中线经百会,越前额下行至鼻梁,再通龈交穴。任督二脉合经五十二穴。两道气流合一之后,像神龙吐珠一般地畅流顺进,舒泰无比。同时,他的双手与两脚的经脉也以意运气、以念调脉,松肩舒指。曲膝调穴,并默运“五蟾功”分别流注五脏。他一面走着,一面这样运气凝息,无非是想把身子热了起来。

他怕冷。

一旦太冷,身法就会迟滞。

手指也会冻僵。

就跟书法家、音乐家、雕刻家的手一样,一个练剑的人,爱剑不如去爱自己的一双手。

简单似有些感慨:“近两年来,公子很少这样到处奔走拜会造访,今天倒像是在一天里见了一个月的人。”

单简心里也是这句话:“公子跟龚大挟只有两面之缘,却为他的事破了例,我看龚大侠如果有知……”他这样一说,觉得好像是对一个死了的人说话似的,觉得不祥,便住了口。

叶红忽低声疾道:“你们要小心。”

简单和单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都暗吃一惊。

他们都知道叶红的警告跟他的剑一样,是决不会空发,也不会误发的。

“有人跟踪咱们。”

简单和单简都没有转身、回首。

但他们的眼已在留意一切可能伏有危机的地方。

可是眼下只有凄寒二字,不见敌踪。

“现在还没到出来的时候吧,”叶红淡淡地说:“这人已跟踪了咱们好几天了。”

单简如箭矢般吐了一句:“卑鄙!”

“就算卑鄙也是理所当然的卑鄙。”叶红心平气和地道:“一个人既然想杀人,就难免会用上一些卑鄙手段。我们想不给人杀掉,也可以用一些卑鄙的方法到头来,就看是谁杀谁了。”

简单犹像了一下,才说:“他的目的是……?”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叶红好像不只说给简单和单简听,“龚侠怀的事我已插了香、上了祭品、拜了神,我是管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