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一剑败三魔 宝玉明珠藏相府清歌惊远客 澄波碧海赞词人(第10/12页)

冒浣莲见他纯出自然,就让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出亭子。

两人走出亭子,转过山坡,穿花拂柳,盘旋曲折,忽见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上面异草纷垂,把旁边房屋悉皆遮住。那些异草有牵藤的,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脚,甚至垂檐挂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蟠屈,幽香阵阵,扑人鼻观。比刚才的荷塘胜地,更显得清雅绝俗。冒浣莲赞叹道:“这样的地方,也只有像公子这样的人才配住。”纳兰容若骤遇解人,愁怀顿解,兴致勃勃地替她解释:那牵藤附葛的叫“藤萝薜荔”,那异香扑鼻的是“杜若蘅芜”,那淡红带绿的叫“紫芸青芷”,这些异草之名,都是冒浣莲在“离骚”“文选”里读过的,却一样也没见过,这时听纳兰容若一一解释,增了不少知识。

两人一路清谈,不知不觉穿过藤蔓覆绕的游廊,步入一座精雅的清厦。这间大厦,连着卷棚,四面回廊,绿窗油壁,群墙下面是白石台阶,凿成朵朵莲花模样,屋子里是大理石砌成纹理,门栏窗户,也都细雕成时新花样,不落富丽俗套。四面香风,穿窗入户。纳兰容若笑道:“在这里煮茗操琴,焚香对奕,当是人生一乐。”说罢拍了几下手掌,唤出几个书僮,说道:“上去请昭郎来。”不一会上面下来一个英俊少年,冒浣莲一眼瞧去,正是当日在五台山相遇的张华昭,只是他比前略为清瘦,从抑郁的目光中看出,似另有心事。张华昭见着冒浣莲也是一呆,心想:这人面貌好似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她是谁来。

三人在庭院中荼蘼架下,围着一张大理石镂花桌子,盘膝而坐,旁边水声潺潺,出于石洞,上则藤萝倒垂,下则落花浮荡,院子外有一丛修竹,高越短墙。蝉声摇曳其间,宛如音乐,浣莲道:“真好景致。”纳兰容若见桌上有棋枰一局,未敛残棋,忽然起了棋兴,对冒浣莲道:“你们两人下一局如何?我做裁判。”张华昭道:“公子既有棋兴,何不和这位兄台对下,让我开开眼界。”纳兰容若笑道:“局外观棋,更饶佳趣。”说着已把棋子摆了起来。张华昭瞧了冒浣莲几眼,越看越觉面熟,心念一动,拈着棋子说道:“好,待我输了,公子再给我报仇。”他第一步就行了个当头炮。

纳兰容若在旁一面看一面笑,张华昭一开首便着着进攻,进中兵起连环甲马,出双横车,七只棋子,向对方中路猛袭。冒浣莲沉着应战,用屏风马双直车坚守阵地,着法阴柔之极,行至中变,已带攻带守,反夺了先手。纳兰容若笑道:“昭郎,你这是吴三桂的战法!”张华昭愕然问道:“怎么?”容若道:“吴三桂这次举事,声势汹涌,王辅臣在西北起兵,尚耿两藩又在南方遥为呼应,吴三桂亲自率领大兵,攻出湖北,想沿江而下,攻占全国心脏。攻势是猛烈极了,但依我看来,非败不可。”张华昭道:“那你是说,我这局棋也像他一样,输定了?”纳兰容若笑道:“那还需说?”说未多久,冒浣莲大军过河,张华昭子力分散,果然已呈败相。纳兰容若忽正色说道:“按说我们满洲人,入关占你们的地方,我也很不赞同。只是吴三桂要驱满复明,那却是不配!”冒浣莲冷冷说道:“这不像是皇室内亲说的话。”纳兰容若蹙眉说道:“看你超迈俗流,怎的也存种族之见。满汉两族,流出的血可都是红的,他们原应该是兄弟。满洲贵族,自有罪孽,可是不见得在贵族中就没有清醒的人!”冒浣莲暗暗叹道:“他的父亲是那样污浊可鄙,他却是如此清雅超拔,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真是荒谬的了。”纳兰容若又道:“其实,朝廷怕的不是吴三桂,而是藏在深山中的李来亨,他兵力虽小,威胁却大。这次朝廷派兵去打吴三桂,分了一路兵打李来亨,在三峡险要之地,给李来亨伏兵出击,全军覆没。”冒浣莲大喜说道:“他们打胜了!”一不小心,给张华昭吃了一只盲马。纳兰容若惊异地望她,冒浣莲自觉露迹,急忙低下头来用心下棋,结果因子力少了一马,给张华昭以下风抢成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