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第12/13页)

姜老头子不了解这些,姜凤琼也想不透其中道理,她也认为“灭洋”值得拥护,因为她也曾见过当时吃教的人怎样借外国教堂的势力欺压平民;但“扶清”却是不该。因此她听爷爷一说,也没了主意了,她是爷爷抚养成人的,感情上也离不开爷爷;她甩了甩头,慨然说道:

“爷爷,我随你的意思。你说,咱们该往哪里去?”

姜翼贤凝视孙女儿,叹道:

“孩子,只是连累你随我奔波了。我们绕道河南,出潼关到陕西去吧。”

姜老头子的朋友是万胜门的老掌门管羽祯,以前也曾到过保定,在保定时姜老头子和他最为相得,二十年前回陕西原籍,两人已经许久不通音讯了。

这番跋涉长途,姜老头子更有经验了。时当秋冬之交,他给姜凤琼买了一顶大风帽,恰遮住耳环痕。他笑道:

“琼儿,你以后行动,可得更小心了,若是遇着第二个‘陈保明’,有得你麻烦的呢!”

姜老头子携着姜凤琼自山东入河南、至陕西,越嵩山、过秦岭,时节已是初冬,气候越北越冷,寒风卷雪,飞砂扑人,姜凤琼很是不惯。

可是气候寒冷倒还事小,更令他们提心吊胆的,是时时害怕鹰犬的追踪。他们在保定杀毙索家武师和两名从京城来的官差后,已是钦犯了,清廷行文各处,指名追捕。幸而当时钦犯不止他们,像匕首会中的重要头目就都是钦犯,他们隐蔽得也好,所以没有给公门的人发现。虽然如此,但也受过几场虚惊。

更不幸的是,他们辛辛苦苦到了陕西,才知道管羽祯已经死了。万胜门的掌门位子已传给其他门中的长辈老拳师刘展鹏的儿子刘云英,总堂口也移到山西去了。

姜老头子在陕西没有熟人,他不能逗留,也不能折回南方;因为自入陕西后,他就发现有人跟踪。常常在偏僻的道路,也会出现神情奇怪的人物,像鬼魅般窥伺在旁,幸好姜老头子祖孙功夫都非常人可比,一有疑心,便想法把跟踪的人抛在身后。

姜老头子既不回南,又不愿在陕西逗留,他就索性更向西北走,一路自潼关、沿渭水,直至宝鸡,穿过大散关入甘肃。他入甘肃,除了逃亡,实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甘肃地势属西北的黄土高原,秦岭、六盘诸山,川原相间,山峰夹峙,越深入越觉漠砾荒凉,人烟稀少。更兼冬已渐深,苦寒透骨,加以时而大风扬沙,时而冰川阻路。姜老头子惯历风霜,还不觉得怎样,姜凤琼可是第一次到西北荒凉之地,功夫虽好,却不习惯气候水土与艰苦旅途,才过大散关,已觉精神不支,入了甘肃数百里,行过天水,就病了。

天水位在渭水上游,东南的麦积山是魏、唐时代佛教最昌盛的地区之一,虽然时历千年,已经衰落,可是到底还有一些古寺未曾崩圮。姜老头子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无人主持、荒凉已极的古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随便打扫了一下,就叫姜凤琼进去歇息,他就在寺中扫集积雪,烹起茶来。还好姜凤琼并非大病,吃了热茶,精神稍见好转,只是两颊还是烧得厉害。

姜老头子见孙女儿发烧得很厉害,一定要她躺下,将随身的两张薄毡和自己的老羊皮袄都给她盖上。姜凤琼起先还不肯安息,但终于给她爷爷哄得服帖了。

姜老头子服侍孙女儿睡后,独自走出野寺山门,信步徘徊。只见遍山遍野,积雪皑皑,月亮照在雪上,掩映流辉,月光也分外寒冷。

姜老头子独自徘徊,思潮起伏,只听得远处角声鸣咽,胡笳隐隐,似是边城戍卒,遥寄乡思。姜老头子泪咽心酸,不禁喃喃自语道:

“我这是碰着什么厄运?风烛残年,也不能平安渡过,还要连累琼儿!”

“爷爷,你怎么还不安息?和谁说话呀?怎么还有这个兴趣赏雪?”姜凤琼不知什么时候又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