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 夜(第2/6页)

岳母怎么也没法掩饰嘴角那一丝笑容,但后来还是板着脸责备一句:“别这样说你范伯伯。”

“老范头目前是我们家最大的敌人!”

岳父正在那儿低头写字,听到之后就回头瞥我一眼:“再不要这样讲了,啊?都是工作需要、组织的安排。希望不要议论。我不允许子女参与这些事情。”

多么虚伪,然而多么可爱。

从岳父家回去后吴敏就来了,这次是专程来告诉莉莉的事情:她现在与那个加拿大留学生埃诺德在一起了,两人已经难拆难分:吃饭在一块儿,散步在一块儿——埃诺德搂着她在校园里散步,大白天并排躺在草地上……我讨厌那个埃诺德。我替余泽难过,正像我曾替庄周难过一样。我不能不想旅途上的人,想余泽那双执拗的眼睛。

整整多半天,我只一个人关在屋里,无心做任何事情。一种突来的悲观笼罩了我,这情形很像与凹眼姑娘刚刚分手的日子——那时常常袭来的沮丧会把我彻底淹没……

2

杂志社的人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来。天黑了,温煦的灯光下,我又一次展开凹眼姑娘转来的信笺,它们在我的抽屉里已经积起了新的一沓。

……

……昨夜,他真的让我害怕了。我哭了,难过。见我这样,他就一声不吭来陪我。脾气好得要命,好久没有这样了。这更让我难过。他更瘦更高了,脸也更白。我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白条”。这是他赤身裸体的样子。本来我给他取的外号是“浪里白条张顺”,梁山人物,简称“白条”。他哄我,一转身却看到他眼里也有泪。可是他还笑呢。他有点浮肿,只白天睡过一点。夜晚像金子,我们舍不得。夜晚是老城堡的天堂。

咖啡喝得太多,人亢奋到极点。酒不能乱掺,洋酒更不能。有人呕吐了。“白条”从来不吐。一个新来的家伙叫“蚰蜒”,名字怪极!他脸色紫黑,走路身子乱拧。我问他:“蚰蜒”是一种虫子吧?他点头,一手端杯走过来,在我胸前猝不及防地弹了一下。我背过身。他当着“白条”的面敢这样,可见他们关系真不一般。一个戴了红发套的大腚女,她是“蚰蜒”领来的,进门后直冲着“白条”奔过去。我恨不得宰了她。王子“白条”对我说:别那样!

我去阁楼的小房间了。谁也不想理。“蚰蜒”一会儿就跟上来,我让他走开。他装醉,身上的衣服不知怎么撕破了,下身是一条松松的半截裤,胯部竟然渗出血来……老天,你受伤了?他笑笑,说了一句下流话。我不明白。他凑过来挨近我,故意把血沾到我身上。我尖叫。他就退开一步,哗一下褪下裤子。我受骗了,原来他吃东西时那个地方洒上了草莓酱。我往门外跑。他就追,嚷叫:你去看看“白条”吧……我下了阁楼,发了疯地找“白条”。我找了两三个地方,找到了。门紧紧关着,可是里面正透出女人夸张的呼叫。这是戴了红发套的那个婊子。

“白条”已经第二次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也失过身,不过那是大醉以后,严格讲是被强暴。对方是个童男子。事后看他小心的样子,又同情他了。我厌恶“蚰蜒”。我不干。我拿水果刀吓他。他根本不在乎,还说:捅吧捅吧,看看谁先戳进去。我的刀子掉了。这天夜里我算明白了什么是“蚰蜒”。他真的像一条虫一样缠人。我今夜想一个人,最想给而未给的,那个东部平原来的老乡,我的“少年”!那也是个瘦子,身材单薄,有劲儿。我喜欢他的一头好头发,我愿把鼻子拱进他的头发里吸气。我差不多想说爱你。我特别爱你。以后会这样说的,因为我现在有个该死的冤家,他的名字叫“白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