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0页)

“工作。”章桐轻声自语,“他放不下的是工作。”

挂上电话,刚转身,章桐便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潘健。

“师姐,去医院看看刘哥吧,”潘健关切地说道。

“我下班后再去。”章桐的目光落在了潘健手中的报告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这是欧阳老头刚给我的,他叫我带给你,说懒得跑一趟了。”潘健把黄色封面的检验报告递给了章桐,“刚出炉的。他说这几天他们那边也是轮轴转,几个人都累趴了。”

“这么大的案子,能不累趴才怪。”章桐拿着报告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师姐,那报告上到底写的什么东西,看欧阳老头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就好像找到了什么大宝藏一样。”潘健一边打开铁皮柜整理存档的尸检报告,一边顺口问道。

“还记得小刀身上那套衣服吗?都是洗衣粉味道。”章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手中的报告纸。

“当然记得了,我老妈在家洗衣服已经够浪费的,她都舍不得一次下那么多洗衣粉,晒干了还香得让人头晕的话,我想应该用了有大半袋子的量了吧?”潘健笑嘻嘻地问。

章桐突然抬头看着潘健:“我记得跟你说过袁主任在死者的双肺叶和会咽部发现过敏的迹象吗?”

“是的。”潘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衣服上的成分已经检查出来了,含有福尔马林,整套衣服都被福尔马林浸泡过了,而福尔马林所散发出来的味道类似于甲醛,或许是试图掩盖甲醛刺鼻的味道,所以在给他穿上后,又在他身上喷洒了很多空气清新剂,”章桐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他衣服上到处都是硫酸亚铁、薄荷油、香精之类的东西,而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受害者还没有完全死亡,虽然说在意识上已经没有了反应,但是身体上,包括呼吸道,却立刻体现出了对甲醛过敏的症状……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师姐,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凶手似乎已经不把死者当人了么?”潘健幽幽地说道,“这些死者对他来讲,就只是一种思想的表达方式罢了,他可以随意摆弄他们,而不用承担任何良心的谴责,因为他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师姐。”说到这儿,他顺手关上铁皮门,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同学在省中院刑二厅当书记员,上次聚会的时候,他说了个刚判的案子,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独居,神出鬼没,楼下向居委反映说楼板严重漏水,而且经常有莫名的虫子顺着管道爬下来,小区楼道里也有刺鼻的异味,就像发臭的老鼠尸体一样,当地派出所便上门了解情况,以为老人因病死在家里了,就破门而入,结果发现家里藏了三具女尸,都用塑料袋裹着放次卧的床底下呢,死因后来查出来了,是机械性窒息,也就是被活活掐死的,老人就在那个时候竟然回家了,跟没事儿人一样,手里还提着几颗土豆,一问,也不否认,说是被自己杀死的,并且都是站街的失足妇女,我那同学说了,老人全承认了,一点悔意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在为民除害。你说说,师姐,这失足妇女的命也是命,对不对?”

章桐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潘健说话,她陷入了沉思,半晌,突然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就拨通了档案室,对值班员说:“我是刑科所的章桐,请帮我找一份编号为93-7-26的卷宗,包括所有证物。”

“是直接给你送来吗?”

章桐略微迟疑了一下后,果断地点头:“是的,谢谢你。”

电话挂断后,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个特殊的案件编号在自己脑海里已经被存放了整整三年,在过去一千多个日子中,章桐始终都没有去碰这个案子,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足够的勇气。但是,自己总有一天会去打开,不管愿不愿意。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当你面对一团乱麻的时候,那就干脆从头开始,因为线索的尽头便是真相。

在这之前,是为了寻找自己内心最终的平静,而如今,则还为了一个愿意为自己放弃生命的人。章桐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无法后退的地步了。

4.

虽然天空阴沉沉的飘着小雪,安平市白天的街面上还是挺热闹的,人来人往,车流穿梭不停。

千百已经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给章桐打电话,他用空白信封装了那张特殊的相片,小心翼翼地塞在兜里,然后戴上帽子,正准备出门,想了想,便又折返回厨房,以最快的速度把一直放在焖烧锅里的鸡汤给倒了出来,热气腾腾的满满一保暖壶,用力旋上盖子,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拎着保暖壶,和那个陈旧的黑色背包,千百拿着钥匙出了门。

去市公安局的路,千百是非常熟悉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变。他上了公交,婉拒了一个小伙子的让座,在周围人讶异的目光中,千百挺直了脊背,高傲地昂起了头颅。他虽然上了点年纪,却从未放弃过证明自己身体还很健壮的机会。因为打心眼儿里,千百都没有承认过自己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