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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介也知道:无论做什么,基础知识和经验是很重要的。但没必要连经营模式都和别人一模一样吧。相反,应该从一开始就找准适合自己的方向。就好比说,上美术学院时,素描是每个人都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但以后的发展方向到底是绘画、雕刻还是设计,从入学时就会确定下来。

大家都做同样事情的话,那自然是从事时间越长的人越厉害——这种为了维护既得利益的规则在世上到处横行。如果自己也做同样的事,那就会受缚于这条规则。

“我一开始也被别人指手画脚的,说什么‘高架栽培是邪门歪道’啦,‘新手种的东西凭什么能卖同样的价格’啦,‘别破坏了静冈草莓的名声’啦……难听得很呢。”

“反正我是个体经营,又没打算跟别人合作。”惠介利落地把花生塞进嘴里。

瓦斯却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不过,跟周围人的合作还是有必要的。”

“是吗?”

瓦斯也伸手拈起三颗花生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话。但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

“至少我俩就可以嘛。”

“可以?可以干什么?”

“……合作。”瓦斯翻着眼珠看了一下惠介,语速飞快地继续说道,“在这一带种草莓的年轻人,就只有你和我吧。”

“是吧。”

惠介心不在焉地回答。酒一下肚,人就变得有几分消极。人际关系比种草莓更麻烦。不仅和邻居、父亲、刚子姐等人,甚至和美月都闹得这么僵。难道全都是我的错吗?我真的这么罪大恶极吗?

瓦斯像是对着玻璃杯说话似的,声音很小而显得缺乏自信。

“是朋友吧?”随即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们俩。”

“呃……嗯。”

糟糕,惠介的回答稍微迟疑了一下,这似乎已经给瓦斯造成了伤害。惠介连忙像收回自己的话似的,用一只手把桌上的花生壳扫到一边去。“我们毕竟是自己人嘛……”

刚才明明是瓦斯主动提出要来喝酒的,但他似乎没什么酒量,无论是在小酒馆还是在这里,酒杯里的啤酒几乎都没动过。惠介用自己的葡萄酒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子。

“嗯,我们是朋友。合作吧。”

“噢,噢。”瓦斯的表情仿佛变成了打盹儿的猫。他一张嘴,露出了右边门牙的豁口:“我们要用草莓改变这个地方!”

亲自把炸银带鲱鱼端上来的店主问道:“要把这个地方怎么着?说来听一下嘛。”

喝完第一杯时,瓦斯已经醉醺醺的。平时遮遮掩掩的关于高架栽培的秘笈,他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比如说,如何提高单位面积的产量,如何节约温室费用……虽然这些方面并不是惠介关注的重点。其实,惠介也并不是为了获取什么信息而答应“合作”的。他只是因为最近经常独来独往,听了瓦斯的话感觉很欣慰,而且也认为很正确——没错,农家不仅仅是竞争对手,同时也是战友,到关键时候应该组成共同战线。

礼尚往来,惠介也给瓦斯提了些建议。

“你不如试一下把草莓批发给超市吧。”

最近,惠介因为广告业务和当地的连锁超市有联系。超市方面听说了“惠介父母是草莓农家,正在筹办草莓农场”的消息后,就问惠介是否愿意向超市的特产专柜提供草莓(在这一行业里,反而没人相信惠介自己还兼做农业)。

惠介有些犹豫。他当然不打算只经营草莓农场,所以超市方面的提议还是不错的——说是先在一个分店设专柜试一下,如果评价好的话,就再推广到其他分店去。但惠介担心的是:按眼下的望月农场的产量,无法做到既能供游客采摘,又能每天稳定地向超市供货。

“超市呀,不知道我父亲愿不愿意。”瓦斯说道。

“你是副总经理嘛,自己决定呗。”

“嗯。”

“我家也供货,在包装箱上打出‘望月草莓’的名号。不如我们就来比试一下,看谁的草莓更受顾客欢迎。”

瓦斯醉醺醺地扭曲着脸,挥挥手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明摆着是我赢定了嘛。”

“那可不一定。”惠介心想:我才不好意思呢。如果要批发给超市的话,就用父亲种的红脸颊。菅原农场的草莓嘛,可能会沦为陪衬。“要去和超市蔬果区的采购经理见个面吗?”

瓦斯用头巾包裹着的额角冒出汗来。内心的天平似乎正摇摆不定。天平的另一端,赫然坐着他那位凶巴巴的、胡子拉碴的父亲。

“……呃……嗯。”

“这位女经理性格开朗,也很了解农家情况。她父母好像也是农家。”

“女经理?”

“嗯,是个女的。”

瓦斯迷糊的双眼顿时睁得圆圆的,像崭新的硬币一样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