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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知道呀!”

怎么能让之前付出的辛劳和汗水就这样被台风刮跑呢?惠介瞪着西边的天空,对着风吼了一句:

“浑蛋!”

原本呜呜低鸣的风声,到夜晚时变成了高亢的尖叫声。窗户时而咚咚作响,仿佛被狂风的拳头击中似的。电视里播放着台风迫近的现场画面,拴在岸边的船只像树叶一样随风摇摆。祖母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的台风,喃喃地说道:“是伊势湾吧。”但电视里播放着的台风现场并不是伊势湾。

母亲趁着饭后沏茶的片刻工夫,拨动便携式收音机的旋钮收听台风信息。父亲貌似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但内心显然十分紧张。之前医生说过喝少量的酒是可以的,所以父亲两周前又开始喝点儿小酒。可是今晚他却没有喝。

对于惠介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台风将至的情形颇有怀旧之感。无论在东京还是在静冈乡下,有不少人一遇到台风天就莫名兴奋,但惠介从小就无由体会这种心情。一直以来——无论是原先种水稻时还是改种蔬菜之后,每当台风来临,家里就充满了紧张气氛,仿佛像薄玻璃一样随时会破裂。无论做了多少防风措施,你都不知道大自然会给你丢出什么骰子。只能屏住呼吸,祈祷着,等待着——此刻,惠介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背负着比别人都沉重的紧张感。简直不可思议。

突然,外面开始传来像把满筐豆子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雨势变大了。

惠介把茶杯端到嘴边时,才发现杯里早就空了。防风措施嘛,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担心的是雨。

对于刚定植后正在生根的秧苗,需要勤快地浇水。泥土不能干燥。但泥土太湿也不行,那样根会无法伸长。所以,惠介并没有使用装配在田垄上的点滴灌溉设施,而是每天多次确认土壤的湿度,把喷嘴设置成雾状模式,自己亲手浇水。现在看来,这些心血算是白费了。

如果雨量很大,土耕栽培的田垄会泡水。时间一长,就可能导致秧苗产生病害。

惠介对着空茶杯长呼出一口郁积之气,随即站起身来。

“我出去看一下。”

其实,就算去看,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但他实在是坐不住了。母亲一边转动着收音机天线以减小噪音,一边摇头说道:

“别去,太危险了。”

——这句话似乎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母亲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并没什么用,于是说完又继续摆弄起她的天线来。

惠介披上放在厨房侧门的雨衣,拿起手电筒,抓住门把手时,忽然想起母亲的话,就戴上了消防团的安全帽,冲出屋外。没有星星的时候,夜晚总是一片漆黑。

风雨连续敲打在惠介的脸上。

黑暗中传来吼叫声。

树木、草,连同空气也都在摇晃。

手电筒的光圈中,银色的雨线倾斜纷飞。

惠介担心高架栽培会受到台风影响,所以先走进二号大棚,用手电筒照了一圈。只见草莓叶子全都朝同一个方向飘舞,就像无数的蝴蝶在挣扎着拍打翅膀。

惠介用对人说话似的口吻问道:

“你们没事吧?”

大棚里回荡着类似拖拉机的声响——仿佛是两台不同类型的拖拉机正在发动引擎的嘈杂声:

吧嗒嗒嗒嗒嗒嗒嗒……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一个是雨敲打在栽培架外铺着的地膜的声音;另一个是地膜边角随风翻卷拍动的声音。

为了重新铺好地膜,惠介试着用嘴衔住手电筒,但行不通,只得把手电筒夹在腋下,然后取出固定皮带。雨不是从上往下,而是横着扫过来。惠介戴着的雨衣兜帽早已经被风刮跑了。此刻,简直就像是一边淋浴一边干农活。

继续往里走。哎哟!

一部分栽培架已经明显倾斜了。支撑着装有土壤的栽培槽的高脚架虽然是钢制支柱,但原先安装时并没有考虑到风雨的影响。此时一看,这些支柱还是太细了,根本不可靠。

惠介跑进杂物棚,用尽全力抱了一些水泥块回来,堆在高架脚和地面的连接处。他心想:这样就能把架子扶稳了吗?一抬起头,双眼注满了雨水。他不太放心,又在大棚和杂物棚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把水泥块往上堆。

因为拉了防风网,大棚里的风力减弱了一些。但即便如此,在强风持续肆虐下,那些秧苗叶子看起来随时会被刮断。

“挺住!再坚持一下!”

根据台风预报,暴风雨还将持续几个小时。惠介把翻卷起来的地膜用皮带重新固定好。然后,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草莓们平安无事了。

——不是向神灵,而是向草莓们祈祷:“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挺住啊!”

惠介往回走,准备去一号大棚确认草莓秧苗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