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第6/7页)

第二天早上,佐伯在浴室洗脸时,赤着脚在庭院里打扫的铃木,从浴池旁的木门处悄悄溜了进来。

“早上好!”佐伯吓了一跳,还是讨好似的打了招呼。可是,对方好像挺生气的样子,并不回应,脸涨得通红。

“昨天晚上的事,你已经全都告发了吧。——别装傻充愣。打那以后,我一点儿也没睡着,在静听情况。的确,夫人上了二楼,一直跟你聊到十二点以后。我和你已经成为仇人,今后不会再讲话。你对我说什么也没用,你就做好那样的准备吧。”

说完,铃木气哼哼地离开浴室,又继续打扫院子,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终于被恶魔附身了。”

佐伯在内心嘀咕。铃木那家伙,别人越是对他好他越仇恨,伺机攻击。弄得不好,自己或许会遭他的暗算。自己如何为他的利益着想,尽量不接近照子呢。可是,自己越真诚善待他就越遭嫉恨,结果可能还是被杀。一直注意着别被杀害,别遭暗算,避让之中渐渐堕入了与照子的爱河,难道最终还是难逃被杀害的命运吗?……

铃木还在清扫庭院,他那强壮有力的手臂握着扫把,撩起衣服的后襟掖在裤腰。要是被他那种身体压住,自己是怎么也动弹不了的。——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恐惧感,毫无边际地在佐伯的脑海中翻腾。

到了十月中旬,学校的课程已上了大半,可是佐伯的笔记本却一点也不见增厚,倒是脸皮越变越厚了,说什么“不必每天去上课也成”“今天感觉不大舒服”,不到三天便缺课一次,早上睡懒觉不起,一有时间就钻进被窝,瞪大野兽般饥渴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混混沌沌地思考各种问题。大脑中涌流的血液,在枕头边阵阵鼓动,眼前无数的小泡泡闪烁不定,耳鸣声不断,全身的骨头架子仿佛散掉一般倦怠无力,怠惰不堪的日子在持续。哪怕只是打个盹儿,也会做上无数可怕的、官能的、荒诞的梦,而且醒来之后,依旧留在感觉之中。天气好的时候,从南边的窗户里看到那恼人的澄澈晴空,又瞅瞅自己浑浊的脑袋,就再也打不起放荡的精神来。如此衰弱的身体,要是再尝试两天刺激强烈且又糜烂的欢愉,那就一定会丧命的。

照子每天都会上楼来几次,她那大个子的扁平足,嘎吱嘎吱地走在佐伯的枕边,他会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她踩在了脚下。

“我每次上楼来,铃木的眼神都怪怪的,所以我更要戏弄戏弄他。”

照子说着,在佐伯跟前坐下。“这两天我感冒了。”她从袖口里取出手巾来不住地擤鼻涕。

“这女人感冒了,反倒更加Attractive[4]了。”佐伯这么想,抬头越过她的额头看着照子的眼睛和鼻子。她的偏长而又圆润的脸,像吃剩的食物一样污秽,溃烂的嘴唇上又红又湿,微温的活力和有力的呼吸从上方降落下来,佐伯忍受着不悦,“嗯、嗯”地随意应付着,以阴沉的目光注视着照子高高的胸脯上系着的盐濑圆腰带,随着每一次呼吸,那儿都会微微地颤动。

“哥哥,你被铃木逮住后,我每次来,看到你的气色都不好。”说着,照子坐下来,又调整了坐姿。

或许因为没有洗过,她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的手指有点儿发黑,佐伯心想,她那大面积的手掌,这就会来抚摸自己的脸颊吧。

“我总觉得自己会被那家伙杀掉的。”

“为什么呢?你有要被杀害的感觉吗?他没有恨你的理由呀。”

“的确没有任何的理由。”佐伯慌忙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不看照子的脸,继续说道,“那家伙不需什么理由,想恨谁就没商量。——我觉得搞不好就会被他杀死。”

“没关系,他不是干得出那种事来的干脆利落的人。——不过,他想杀的人,首先是母亲吧。他是不会想杀我的。”

“那可不知道,不是说爱得越深,恨得越狠吗?”

“不会的,他的确不会杀我。上一次被赶出家门,他只恐吓妈妈一人,我白天黑夜若无其事地外出,他根本就不靠近我……”

照子悄悄地往前蹭过来,好像要扑在他身上似的。

“所以说,哥哥你是不会被杀的,不管你们俩之间发生什么事……”

佐伯突然眼神惊恐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吓着了。“阿照,我头疼,我们下次再谈。”他的语气焦急,口吻冷淡。

不多久,女佣阿雪替阿照上楼来,悄悄地在屋里寻找着什么。

“小姐说忘了拿手巾,您看到了吗?那是她擤过鼻涕的脏东西,让我来拿回去。……”

“要是忘记了,那一定还在原处。我可没有注意。”

佐伯冷淡地回答后,翻过身去又睡了。阿雪找了一阵下楼去了。这时候,佐伯又坐起身来,他注意着楼梯方向,胆小地缩起肩膀,从被窝里拽出手巾,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放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