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流星(二)(第8/22页)

超越三所学校后,表面名次提升到第十。阿走稍微盘算一下。但目前的实际名次,还没挺进足以取得种子队资格的范围内。九区还剩不到15公里,就算再加上十区的23公里,宽政大可以力拼的距离已经不到40公里。在这段赛道上,我们还可以缩短多少时间差?

距离不够!阿走不禁焦急与悔恨,咬紧牙根。如果距离能再长一点;如果我能继续再跑下去,绝对可以超前更多人。我一定可以超越前面的所有队伍;一定可以跑出比任何人都快的成绩。

想到这里,阿走不禁笑出来。

真是死性不改啊我,怎么老是希望能够永远一直跑下去?

雪花纷飞。以前他也在雪中独自奔跑过。无论是在高中的操场上,还是在经常慢跑的河岸边,阿走总是一个人跑着。当然学校里有其他队友,但是除了田径这个交集之外,阿走和他们一点都不熟。

教练只在乎速度和团队规矩,让阿走对他很不满。他只是喜欢在跑步时和自己对话,照着自己的节奏、默默地沉浸在跑步中。但即使如此,阿走还是不断跑出优秀的成绩,队友们也因此躲得更远,对他指指点点:因为藏原是怪胎,因为藏原是天才。等等。

不是这样的!还是高中生的阿走,当时很想这么大声呐喊。我没有什么特殊才能,我只是比任何人都勤于练习,然后就跑出好成绩。就是这样!我只是想要跑步而已!

为什么大家都要对教练唯命是从,只想着怎么维持社团纪律?为什么已经练到筋疲力尽了,还要拖拖拉拉地再慢跑一个小时?阿走觉得这种做法根本毫无意义。靠这种不合理的训练和拼一口气的论调,真的就能跑得比较快吗?阿走完全不能认同,因为就算队友们接受这样的训练,还是没人跑得比他还快。

阿走无法理解,为什么队友们会因为怕惹教练和学长生气,一直乖乖服从“社团”的安排。他只想忠于自己的身心,全心投入跑步这项运动中。

高中时代的阿走很寂寞。他不认为自己跑步的样子和态度有什么不对。不管周遭的人怎么说,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只是,越跑,他变得越孤单。优秀的成绩让他得到赞赏,却也从他身上夺走与人相处的喜悦。

阿走不想被禁锢在永无止境的椭圆形跑道中,却又无法从中逃脱。他是靠田径专长推荐进高中,学杂费全额减免。他的父母也对儿子的田径才能,抱持很大的期待。所以,就算阿走想逃,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

但是说到底,是阿走自己深爱着跑步,无法自拔。对他来说,任何赞赏都只是过眼烟云。只是他越投入跑步,就越陷入孤立的深渊。这些虽然他自己也很清楚,却还是无法放弃跑步。

阿走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反抗队友的妒忌和扯后腿的行为,以及强制的练习与纪律。就这样,一个人孤单地跑下去吧。可是,他又看不到终点。无路可走的封闭感,让阿走感觉快要窒息。

但是现在不同了。阿走伸手轻碰一下斜挂在胸前的宽政大接力带。这一年来,阿走改变了,也明白了。

跑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原来,透过跑步,还可以跟人交流往来。虽然它本身是必须自己一个人孤单向前的行为,但它真正的意义是隐藏在其中、那一股将你与伙伴连结起来的力量。

在遇见清濑之前,阿走不曾意识到自己拥有什么力量,也不知道长跑竞技的意义是什么,就这样不求甚解地跑着。

跑步是力量,而不是速度;是虽然孤独,却也跟他人有所连结的一种韧性。

这些事,是灰二哥教我的。面对竹青庄的成员,他循循善诱,还以身作则,让这群嗜好、生长环境、跑步速度都各不相同的伙伴,透过跑步这个孤独的行为,在一瞬间心灵相交,感受到相知相惜的喜悦。

灰二哥,你说“信心”这个字眼不足以表达你心里的感受。我也这么想。因为任何说出口的话都有可能变成谎言,而百分之百的信任只会自然涌现在心里。这是我头一次明白,信任自己以外的某个人,是多么崇高的一件事。

跑步跟信任很像,不需要理由和动机;它也跟呼吸一样,是我活下去的必要手段。

跑步已经不能再伤害阿走,也不会再让阿走被排除、孤立在人群之外。阿走付出一切追求跑步,它也没有背叛阿走——不仅响应他的期待,也让他更坚强。跑步永远陪着阿走,像个喊一声就会回头、立即来到身边的挚友。它不再是阿走要去征服、打败的敌人,而是永远陪伴在他身边、支持他的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