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8/9页）

“你白痴呀？”茧美苦笑着说道，“你觉得我会干这种事吗？”

“不觉得。”我坦白地回答，“不过，万一你的词典里还有‘助人’或者‘帮助’之类的词，那就来救我吧。”我知道，她的词典里没有这些词语。

绿色巴士停在路边，车门冷冷地打开了，仿佛在说：“就这趟车，你爱坐不坐！”这态度真够差的。

我转过身，背对茧美，走向巴士的侧门。我要乘坐标有“回程”的巴士，周围的人也没觉得特别奇怪，也许他们正在猜测我有什么特殊情况吧。

踏入巴士的瞬间，我感到一阵窒息。车厢内并不昏暗，我却忍不住想蹲下身子。我心里充满恐惧和不安，无法再往里走。我回想起一一告别的五个女人的面孔，努力回忆着和她们相处的时光，好不容易才稍微镇静下来，抓住了车上的座椅。

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我回想起上幼儿园时的情景——每次和母亲道别坐上校车时，我都会因为孤独和不安而悲从中来，和此刻完全一样。“吃完午饭马上就回来了，没事的。”母亲见我哭丧着脸，这么安慰道。这次，当然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就算我吃完午饭也回不来了吧！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呼出，然后又吸了口气。这时，我才抬头环视车内。这一看，顿时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目送着绿色巴士渐渐远去，茧美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动一下脖子，同时感觉肩膀发酸，反复做起了耸肩动作。

“请问，刚才那辆巴士不是回程车吗？”旁边的女高中生问道。

茧美没有理她，慢慢地迈出步子。她想到要打个电话——汇报工作已经完成，似乎又觉得麻烦，甚至连手机都懒得拿出来。

不过，她从挎包里掏出了词典。词典封面卷曲得不成样了。她想起星野一彦的话，便查起了单词来。看见被涂黑的痕迹时，她不由哼了一声。词典上，没有“助人”，没有“帮手”，也没有“救人”。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涂掉的。仔细一想，词典已经被涂得千疮百孔，词语所剩无几了。

“没有也不奇怪嘛。”她嘀咕一句。

茧美抬起头，一个推着摩托车走向车道的小伙子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地走上前，朝那小伙子的胸口猛拍一下。小伙子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双眼圆睁，发出沙哑的惨叫声，身体也僵住了。眼看摩托车就要倒地，失去身体平衡的小伙子连忙站稳，踩下了支撑架。

“你……你想干什么？”他一脸恐惧，用双臂护住身体。

“喂，快把词典借给我，反正你也是个复读生嘛。”话音未落，茧美就扯下对方的背包。小伙子狼狈得忘记了生气，声音颤抖地说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复读生？我是学生。”

“谁管你呢。”茧美从背包里抽出词典，“这不是有嘛，借给我！”她立刻剥下词典外盒，扔到地上，顺手把背包也扔了。“哎哟……”小伙子发出柔弱的惨叫声，踉踉跄跄地去捡。

刚翻开词典，茧美就发出雄浑的怒吼。地面仿佛颤抖一下，把一个身穿大衣的路人男子吓得缩成一团。茧美把词典摔在地上：“为什么是德语词典？你耍我呀？”

“因为……”那学生忸忸怩怩地解释，“我的第二外语是德语……”

“第二个鬼呀！你以为是广播体操呀，还分第一套和第二套？”茧美继续叫嚷，不容分说地站到摩托车旁，“喂，把这个借来用用。”

“啊？”那学生愣住了。

“少废话。钥匙都插在上面了，正好！”

茧美望向车道的前方——还能隐约看见绿色巴士的车尾。它正在等红灯。

茧美把视线转回摩托车，怒吼道：“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用这种脚蹬型摩托车呀！”她踩了一下启动杆，感觉踩空了，引擎没有反应。

“对不起，车子旧了，电池有点儿失灵。”学生挥动双手，满怀歉意地说道，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不管！”茧美嘟哝着，又踩了一下启动杆。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她用右脚又踩了一下，就像对着停止心跳的身体大叫“快醒醒”一样。还是没有反应。

“再踩十下。”茧美喃喃自语，“再踩十下，如果引擎还是没有启动，说明星野一彦的未来注定如此。就这样吧。再踩十下，就十下。”那学生在旁边乖乖听着，点头称是。

茧美站稳左脚，右脚踩了一下启动杆。没有反应。她抬头望向车道前方，那辆绿色巴士开动了。踩。踩。踩。她用目光搜寻远处的巴士，低头看着摩托车。踩。踩。踩。踩。踩。她吸了一口气，再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