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第7/9页)

这比让朱夏做方案更加崩溃,她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场合,永远黑灯瞎火的,各种名流争奇斗艳,推杯换盏。这次出差,她不仅没带什么好看的衣服,除了这个背了两年的拎包,也没别的包了。

做完人生的第一次SPA出来,朱夏神采奕奕地点开万能的淘宝,货比三家找到一个同城的大牌实体店,只卖998的香奈儿。

朱夏像做贼一样回到酒店,取出那个1:1的Le Boy手袋,端详了半天,做工精美,着实感谢祖国伟大的劳动人民。想着以前上学的时候,在《当代歌坛》上看明星背的就是香奈儿。朱振东给廖梅也买过,不过她那个比较惊世骇俗,双C标志下面印的是CHINESE。朱夏换了几身衣服,在镜子前怎么背都觉得不搭,转念想这横竖也是一个奢侈品,于是斥巨资在ZARA买了条裙子。

丽思卡尔顿五十八楼的餐吧里,朱夏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名利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界大开,女的瘦如妖精,男的西装挺括,眉眼发光。朱夏紧跟着Richard,生怕一不小心就走丢了。一整晚至少听到了不下五十个不同的英文名,而且话题都围绕瘦身、旅行、融资,以及新的抗衰干细胞技术。听说朱夏是“90后”小白,几个成熟女人对她点头打招呼,完了眼神立刻飘向别处。

朱夏感受到了那种所谓的圈层文化,没有人真的知道自己此刻几斤几两,除非已经成功了,当你好的时候大家都好,不好的时候,连一句问候都是奢侈。

因为太不适应,朱夏自斟自饮了好几杯香槟,结果第一次喝香槟后劲太足,晕头转向地终于撑到酒会结束。Richard体贴地把她送回酒店,路上,Richard松了松领带,说:“我就挺喜欢‘90后’的。那种为了一件事儿自私到六亲不认的样子,我们这些老人羡慕不得。”

车里空调开得很低,朱夏觉得整个车厢都在转,胃里泛滥着恶心。这算是她第一次跟Richard近距离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很亲切,不是因为他们性取向相同很有缘,而是感觉他好像很慈悲,慈悲到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彻。

过了两个红绿灯,朱夏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忍到了酒店,她保持最后一抹笑意跟Richard道别。

“怪不得念念那么喜欢你,加油啊。没有什么能毁掉下一代,除了上一代的嘴。”Richard摇下车窗补充道。

目送Richard离开,喉咙一紧,朱夏弯下腰就吐了,还不忘把高仿香奈儿支到一边。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妆,犹如凯旋的将士,朱夏回到北京,开门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张一寻辞职了。

他蓬头垢面地在房间里待了三天,码完了四万个字。

朱夏看着一桌的外卖盒,满地狼藉的薯片、牛肉干包装袋,她有点恍惚,上一秒还住在窗明几净的酒店里,在策划案和杯盏间畅想未来,到家就被打回原形,一秒摔在苦兮兮的现实里。

趁着张一寻洗澡,朱夏抠着发麻的头皮把房间收拾干净。张一寻听说了她的战绩后,专门打车到国贸,要给她庆功。结果看上的餐厅都要排队,看不上的都太贵,两人索性沿着长安街闲逛。朱夏跟他讲起在上海的细节,小杨生煎多好吃,外滩人多拥挤,淮海路多长,客户多么难搞。

一转眼走到了新光天地。朱夏指着那个硕大的户外广告牌说,就是这个牌子,我们的客户!张一寻听罢偏要带她进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珠宝,折磨他的猪宝这么久。

这是朱夏第一次进这种奢侈品云集的商场,在上海的时候,路过恒隆久光好几次,都只是远远看,仿佛它们自带结界,靠近就会魂飞魄散似的。

朱夏从路易威登的店里出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或许是冷气太足,八字不合。眼看前面就是香奈儿的旗舰店,她不愿再走了,涩涩地说:“你看那些店员看我们的眼色,走吧,别浪费时间了,我饿了。”

“欸,你这新包上的标志是不是跟那家一样啊。”张一寻把她的香奈儿拎起来。

朱夏扯过包径直往外走:“哎呀走了,这地方就不是我这种人待的。”

“你是哪种人啊?”张一寻哭笑不得地跟上她。

“买假包的人!”朱夏一声呵斥。

朱夏终于还是没能战胜这没来由的自卑,可能真的跟这高仿包有关,可能是不喜欢柜姐的眼神打量,也可能是刚从超出年纪阅历的职场上疲惫而返,在那一刻,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屋躲起来,睡个昏天暗地。

最后,他们搭地铁回了国美第一城,决定还是在家附近随便应付了事。

两人走在青年路上,经过这一折腾,肚子饿过劲儿,原本的好心情被两人磨成颓丧。不知是谁又聊回到张一寻辞职的事,朱夏还是觉得可惜,毕竟算是上升期的工作,大不了先不着急写小说。但张一寻说跟写不写小说没关系,是他确实做得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