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的流水一点不喧哗 画家王有政先生印象记(第2/3页)

说到米勒,我这时候才敢说,我终于抓住这位画家了。

我家里的墙上,就有一幅米勒的《拾麦穗者》的复制品。一位劳动妇女,正在俯身拾着田野上的麦穗。她脸庞宁静得如同修女,她弯着的腰肢疲惫有加,世界在这一刻好像窒息了,让位于她。这是对劳动者的一首赞歌。

出处原来在这里,我知道了。

“全世界人的哭声都是一样的。”王有政先生说。他举个例子说,1962年我母亲从山西老家到四川看姐姐生孩子,四川话母亲一句也听不懂,因此这位平日足不出户的农家老人感到很陌生、很害怕。待到孩子一出生,“哇”地一哭,母亲笑了,她说:小孩的哭声都一样。

米勒的油画中那种深刻的人民性,那种对苦难的理解,对劳动的理解,对生存的理解,被东方的一个画家感觉到了。

“我达不到米勒那一种深沉。我很明白这一点。这是文化环境所决定和限制的。因此如果说要比较的话,我也许更接近于一个叫米高里斯库的罗马尼亚画家。”王有政先生有些无奈地说。

你看,成功的人总有他成功的道理吧!因为一个《悄悄话》,我刨根问底,终于刨出了上面三条促使《悄悄话》问世的理由。人们往往忽视这个艺术准备期,而只看到后面,其实这也许是最重要的。

王有政先生后来的画,实际上一直是沿着这个路在走着的,只是显得日益博大,日益厚重。

“我要为全国美展准备一件重要作品了!”有一天,他这样对我说。

这件作品就是后来在第八届美展获奖的《母亲——我心中的佛》。

王有政先生是个大孝子。母亲在世时,他每年都至少回一次家,然后在母亲的老土炕上睡一个晚上。“和老太太睡在一起是一种待遇!”他说。他的母亲前年去世,享年九十多岁高龄。作家张敏曾随有政先生一起回去操办丧事。

我没有见过有政先生的母亲。他的画室里有母亲的照片。这位老太太瘦长脸,尖小巴,脸上有一种慈祥和圣洁的表情。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个乡间大美人。山西万荣与陕西关中隔黄河相望,这里也是中国农耕文化的发祥地之一。照片上这位饱受几千年农耕文化浸染的老太太,给人一种沁透到骨子里的中国感觉。

大约是因为预感到母亲将不久于人世了,有政先生决定倾注自己一生的感情,来为母亲唱一支颂歌,来为中国的劳动妇女唱一支颂歌,来为伟大的农耕文化唱一支颂歌。

“不管是将军,还是商贾,或是贼娃子,或是农村的小脚女人,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社会角色。我要表现人,表现人性。人性是超越阶级,超越人种,超越富贵贫贱的!”王有政说。

《母亲——我心中的佛》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为圈内所公认。它成为有政先生绘画创作的又一件里程碑式作品。

我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当一位艺术家艰难地向更高的台阶完成突破时,往往不是靠理论,而是靠生活积累和对生活的诚实态度这两样东西。

正是靠对母亲的那种圣洁的、感恩戴德的、依恋的、像海洋一样深厚和泛滥的游子之情,促使他构思和完成了这件作品。

正是有政先生那种诚实的、朴实的人生态度和对绘画艺术的态度,促使他构思和完成了这件作品。

他又一次受益于他的阅历。

有政先生说:“人分三种。一种是生而知之,毛泽东是天才;我家乡的蒲剧演员武俊英是天才。一种是学而知之,这得经过艰苦磨炼。第三种是学而不知。咱是第二种,比一般人强一点!”

有政先生说:“我是吸铁石,只能吸铁。不是什么都能吸,它吸收它要的东西!”

有政先生说:“我的绘画样式不是玩样式的。我的样式中没有非常独特的东西。我这个画家在中国画坛还有一席之地,是因为有独特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