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的流水一点不喧哗 画家王有政先生印象记(第3/3页)

有政先生说:“把素材放在一起,立即有一个‘独立生命’出现!”

有政先生说:“一个艺术家的功力,主要在提纯。张艺谋就有提纯的能力,例如《菊豆》。”

有政先生说:“内核一出现,一切的素材就必须听从它的调遣。它本身就规定了你要啥,不要啥。如果没有核,或者核不明确,你在选材时就没有取舍标准。”

有政先生说:“到了这年龄了,我崇拜我自己。当年我还不行的时候,我就轻易不服气人,艺术上很倔犟。我还啥都没有的时候,对啥都瞧不起。那时我艺术上没有达到,但是眼界达到了!”

——这是我信手记下的有政先生关于他自己、关于绘画艺术的只言片字。

我理解这些话。也许,只有像我这样的在文学炼狱里煎熬过大半辈子的人,才能体味和理解这些话里面的含金量。这是一个饱受艺术磨难之苦的人的千虑之一得。每一个年轻的后来者,如果他聪明的话,都应该用一生的时间来琢磨这些话。

在与我的交谈中,王有政先生除了谈到米勒,谈到罗丹,谈到米高里斯库,谈到刘骁纯,谈到刘文西之外,他还反复向我谈到赵望云的作品。

“你看这位大师多么的朴实无华呀!他那样来画人物,他画农民的时候,那扎着的裤角,那粗布鞋,都强烈地向我们传达着一种泥土气息和乡村气息。而这一切又看不出丝毫的技巧和匠心,好像生活本该就是这样子的。赵望云先生像我家乡的黄河。黄河的水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大浪,但它深沉!”有政先生说。

事实上,有政先生自己也是一条大河。记得我小时候曾经看过一家刊物上有个“语丝”的栏目,那里面有一条叫“小河的流水日夜响,大河的流水一点不喧哗”。当我动笔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这句话。

通过上面的这些事和这些话,我想我将画家王有政的轮廓,已经勾勒出来了,尽管是粗线条的急就章。

我在文章的开头说过,我苦于自己因为抓不住这个画家而不敢贸然下笔。我想我现在是抓住了。而在关于他的阅历,他的绘画思考,他的艺术实践这等等的一番浏览之后,他最后谈到的“到了这年龄了,我崇拜我自己”这句话,更叫我赞赏。

这位画家在生活中,在做人上,在接人待物上,是很低调的,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而在他的绘画世界中,他是张扬的和孤傲的——这是一位特立独行的、想要有所创造的艺术家最重要的品质之一。如果没有这一点,一切都无从谈起。

有政先生今年六十有二了。他还在他的艺术道路上走着。我难得见这样清醒的人。他常要画一些应酬画。每次画完,他都自责自己,说这些画与艺术无缘,它们会速朽的。他希望把自己心目中那些美学理想寄于笔墨,画一些能够传世的东西。“哪怕能传二百年也好。”他说。

有政先生现在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北京居住,这样见面就少了。出于友情和对有政先生的敬重,我强使自己放下手中的活儿,开始写这篇文字。我对自己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件事。当文章就要结束时,我打电话,有政先生说他正在山东沂蒙山区采风。

这位画家以最传统的姿势握笔,站在宣纸前,以一种低沉而迂缓的声音对世界说——

我热爱生活!

我喜欢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东西!

我希望通过我的画面与人们对话,将我对生活美好的感受与人们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