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23页)

佐伯和清一郎在围住铜像的铁链子上坐了下来。就这样被参观名胜古迹的游客们包围着,却摆出一副毫无动容的冷漠面孔独自抽着烟,这确实有点令人心旷神怡。

“真羡慕楠公呀。他没想过什么景气与不景气的吧。”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楠公呐。只需用‘忠孝忠孝’来让头脑发热不就得了吗?”乍一看比清一郎更玩世不恭的佐伯说道,“剩下的便是让健壮的马儿来为我们运筹帷幄了。可我们的骏马就各叫‘财阀公司’。”

“确实是一匹剽悍的好马。”

“一匹杀也杀不死的好马。马当中的不死鸟。即使肢解其手脚,即使用烈火焚烧,它也会立刻复活的,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

佐伯尽管愤世嫉俗,但却决不相信什么“毁灭”。他也是一个永远不朽的信徒,金刚不坏的铜像的信徒。但是,当他采取随随便便的说话方式时,他那有些凸出的眼睛会在眼镜后面发出兴奋的光芒。

“哦,是吗?我忘了告诉你,”佐伯突然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说道,“今天早晨的报纸上不是登了因不景气而倒闭的化妆品公司女社长自杀的消息吗?谁都会认为女人是不可能因那种原因而自杀的。事实上,绝对是因为男人呗。其证据是,那女人打定主义拼命奋斗,是在年轻时被一个男人抛弃之后。她在功成名就后,一边装作厌恶男人的样子,一边接二连三地捕食男人,当最后一个男人在她破产的同时也抛弃了她以后,她自杀了。不过,引发这个女人发愤图强的那个冷酷的初恋情人,你猜是谁?其实不是别人,正好是我们的部长坂田。”

清一郎早就知道这段逸闻,但还是故作天真地流露出吃惊的神色,并且没有忘记加上如下一番老一套的感想:

“嘿,部长也曾有过那样罗曼蒂克的时代呐。”

“你呀,也太单纯了。”佐伯说道。

被斥之为“单纯”时,清一郎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种满足的微笑,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以免被佐伯发现。

“你也太单纯了。这可不是什么罗曼蒂克的事情。部长是为了让那女人资助大学的学费才和她勾搭上的。这不是典型的功利主义吗?看来部长在加入我们山川物产以前,便早已深谙物产的精神了。”

“我们也得学着点。”

“至少你是做不到的。像你这种单纯的好男儿类型的人,一旦恋爱起来,准会不顾一切地倾注所有的热情。”

这种离谱的评价既然能使清一郎快活和幸福,那么,他对佐伯多少还有些信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是,佐伯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离好男儿的类型相去甚远,属于戴着眼镜,皮肤白皙的秀才型人物,所以,他在很大程度上仗持着自己的复杂性。有时候他会摆出一副深刻的面孔向清一郎倾吐自己的苦衷:

“真羡慕你呀。你行动自然,并在某些地方具有一种天生的与社会的适应性。你全然没有那种杞人忧天、因偏执于某种过分深刻的见解而不能自拔的毛病。”

沿着绕过日比谷交叉点的迂回道路往回走,两个人一路上猛烈抨击着政府的通货紧缩政策。一言以蔽之,政府除了银根紧缩已别无他法,而在预算的制定上更是毫无主见。千篇一律的重复,就如同冲昏头脑的恋爱的亢奋必将以幻灭告终一样,生产的高涨总是以滞销货物的积压和贸易差额的恶化、以及政府资金的超额发放而宣告结束,以通货膨胀的危险和陈腐的财政紧缩、通货紧缩政策而走向完结……对于商社的社员来说,对政府的批评委实是一个安全的话题。政府从明治时代起便不过是他们耀武扬威的保镖,而这个野蛮保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发店铺伙计的哄笑,这也是习空见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