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是内森·祖克曼』(第13/24页)

躲开其他客人,躲开两人的名字卡片被强行放在一处那种莫须有的亲密,直到晚宴结束他们才有机会私下交谈。只持续了五分钟,但双方都激情似火。他们都读了艾尔曼撰写的乔伊斯传记,从声音里听得出,他们之前从未向其他人透露过他们对此书所怀有的深深喜爱;他们压低的耳语让人觉得做此事犹如犯罪。祖克曼透露说自己曾在耶鲁遇到过艾尔曼教授。他们实际上在纽约的一次文学颁奖典礼上遇到过,当时两人都得了奖,考虑到他已经如此努力想要给她留下好印象,他倒不愿太过张扬了。

讲遇见艾尔曼,这招还真管用。恐怕遇见乔伊斯本人都不会效果更好。祖克曼的鬓角被汗水沾湿了,西泽拉双手按着胸,情绪激动。就在那时他问是否可以随后送她回家。她喃喃地说,好的,说了两次,声音迷蒙,然后她掩着纱巾款款穿过房间——她不想表现得像忘了其他客人,可那些人其实早就被她抛在九霄云外了。她就是这么说的。

这女人不自信?事实可能刚好相反。

在街上,祖克曼向一辆还在下一个路口的出租车招了招手,一辆豪华小轿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坐这辆车送我回家?”西泽拉问。

在后座上,西泽拉蜷在他身边,她解释说无论白天黑夜,她都可以从爱尔兰打电话过来给玛丽,玛丽帮她打气,告诉她该恨谁,该骂谁。他告诉她,这项服务他在纽约也常享受。她告诉他谢维茨夫妇为她的三个孩子所做的一切;他告诉她,自己几乎死于急性阑尾炎之后如何在他们南安普敦的客房里慢慢痊愈。他知道这听起来就像是自己跟随拜伦为了希腊独立而斗争,身受重伤,并差点为这伤丢了性命,可是,和西泽拉·奥谢坐在豪车的天鹅绒后座上聊天,你说起话来就会跟坐在豪车的天鹅绒后座上的西泽拉·奥谢很像。得了阑尾炎,犹如一场激情洋溢而又充满诗意的戏剧。他听见自己说对南安普敦沙滩上“斜射的日光”分外敏感,那是他在康复期间早上散步时体会到的。他们不停地聊着那斜射的日光,直到他们突然聊到报纸上的一篇文章,说他书上的某一幕使得纽约时尚百货商场的黑色绸子内衣销量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你会临场发挥的,安德烈说过这样的话。这便是他临场想到的:斜射的日光和我的手术。

他问她,假设真有这么个人的话,她的名字是继承了谁的。谁先叫了西泽拉这个名字?

她用无比温柔的嗓音告诉他:“……一位希伯来妇女,诺亚的侄女。为了躲离那场灭世洪水,她来到了爱尔兰避难。我的人民,”她说,她那玉手摸着她雪白的喉部,“最先安葬在那儿。爱尔兰的第一批鬼魂。”

“你相信鬼魂?”这么问不好吗?还有什么好问的吗?如果尼克松要开采海防市港的矿藏,反战运动会作何反应呢?难道你跟劳拉还没闹够?不妨看看她吧。

“还是说鬼神相信我比较好,”她回答。

“我理解它们为什么会相信你,”祖克曼说。这么说不好吗?好玩罢了。一个男人就该这么活着。

尽管如此,目前他还不想把她拥在怀里,在车后座上看着她少女般蜷在身旁,对他柔情万种,毫无心机又让人迷醉地巧言恭维,他不曾产生这种想法;当她尊贵地立在皮埃尔酒店的门口时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想法。那时的她跟他差不多高,脑后甩着黑色的辫子,戴着沉甸甸的金耳环,身上穿的礼服配着纱巾、珠子和羽毛。那样子就像一位接受供奉的异教女神,就如同他在大学里看到的她某部电影中的形象。要是坐进车里的时候,他没有发现一本《卡诺夫斯基》就放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的话,他已经搂住西泽拉了。奥谢小姐在参加宴席时,留着小胡髭的年轻人一定在此读书,以消磨时光。“微笑杰克”(8)很时髦,身着正装,戴着墨镜,全神贯注地看着祖克曼的书。不,他可不想为了逗追星族而模仿自己那欲求无度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