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德意志的祸与福(第4/5页)

1848年对俾斯麦来说是个分界点,这一年他了解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革命结束之时,属于他的时代也即将来临。普鲁士政府开始对推进德意志民族统一进程犹豫不决,在经历短暂的革命月后,终于决心要联合诸邦成立北德意志邦联。然而,此刻俄奥军队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柏林政府认为应保持克制,不致事态扩大。议会却已炸开锅:自由派急欲扩大战争,而保守派却主张议和,维持与奥地利的关系。

俾斯麦的竭尽所能挽救了他的君王政府,他对“民族主义幌子”嗤之以鼻,坚持普鲁士这样的大国,除非攸关自身利益,否则不可贸然为其他问题开战。他的一番言论深得人心,没过多久,他便被任命为普鲁士驻法兰克福邦联议会的最高代表,而该议会仍在奥地利的领导之下。正是在这里的任职经历使这位普鲁士的顽固派转变为拥护“现实政治”(Realpolitik )的人士——这是那个时代最重要的指导思想。俾斯麦深晓两大重要现实:奥地利已处于风烛残年,现在该轮到普鲁士积极引领现世这波汹涌的民族主义狂热了,否则这股狂热将被1848年革命的发动者——自由派和社会民主派所利用,他们虽然暂时被镇压下去,却并未消失。

农业大丰收、政府将金银储备注入国家银行、国库充盈、政治波动与外国干涉——俄国派军队进入匈牙利,英国海军则在波罗的海地区炫耀军事实力——这一切都让人们淡忘了之前革命的喧嚣。德意志旧封建统治者虽然躲过了革命的灾难,但也元气大伤。他们从革命中吸取了教训。他们在制宪问题上做出让步,以图拉拢资产阶级。不过,首要的补救措施就是大力发展经济——政府强势推进德意志地区的工业化和资本主义进程,允许私人银行家参照法国不动产信贷银行的模式建立股份制联合银行,而这一改革成为德国公司持续腾飞的核心推动力。大量隐性资金进入市场;众多希望在德意志经济腾飞中大捞一笔的投资者——包括英国投资者现在突然发达。整个北美和澳大利亚淘金潮也刺激了消费需求。因此,北德意志的经济在19世纪60年代的年增长率一直处于8%—10%之间。

俾斯麦以贪婪的眼神注视拿破仑三世从冒险家到1848年问鼎总统再到1852年荣任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的发迹过程,从中学到不少权谋之术。保守主义者若能用“糖面包加鞭子”的手腕换来百姓的驯服,那么就可以充当左右未来政治的力量,也可以赢得百姓的支持。这是一剂普鲁士封建君主制未敢尝试的药方,不过,等到1862年国王威廉一世与自由派激进分子占据的议会就军事改革和宪法权利起冲突的时候,引入保守主义的时机便成熟了。此时国王已经打算将王位让给迎娶了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大女儿、思想倾向英国自由主义的王太子。军队将领们不停地发出一封封电报,急于召回被贬职出任普鲁士驻法大使的俾斯麦。俾斯麦收到后却佯装不知。相反,他忙着劝说夫人乔安娜不要来使馆,说这座建在里尔街俯瞰塞纳河的楼房对她来说太寒酸了,他没做好她来的准备。实情却是,他当时正与俄国驻比利时大使夫人——凯瑟琳·奥尔洛夫(Katharina Orloff)发展婚外恋。不过,爱情最终不敌抱负,俾斯麦还是去了波茨坦“无忧宫”,向国王陈述了自己的几点想法。他保证既不会发动政变,也不会勾结奥地利人,更不会向议会让步。俾斯麦临危受命担任首相后,并没有彻底执行自己的许诺。他撇开议会,强行非法通过了预算,发动了对奥战争,解散了德意志邦联,甚至还伪造过一份同议会自由派达成谅解的文书。

在柏林威廉大街首相府度过几晚后,俾斯麦便向普鲁士议会预算委员会打响了自己宏伟战略的第一枪。“当前的重大问题不是通过演说或多数人的决议所能解决的——这正是1848年和1849年所犯的大错误,而是要用铁和血来解决的。”自由派听完目瞪口呆,不过他们也希望民族统一,如有必要,是可以在军事上一决胜负的。俾斯麦明白,现在是他推行自己的战略的绝好机会,因为随后推行的一切,如果没有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将变得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