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吴的江防作战与晋灭吴之战(第12/16页)

在此时,西晋朝廷关于是否应渡江的争论正如火如荼,中书监荀勖附和贾充意见认为已不可能成功渡江,请求晋武帝惩办张华。杜预在荆州得知这些争论,“驰表固争,言平(吴)在旦夕”,信使行至洛阳近郊,平吴的捷报也正从前方传来,争论才告终结。[75]

而在建邺,二王之间的争执正愈演愈烈。十五日王濬接受孙皓投降,同时遣信通报王浑;当天晚间,王浑的一封书信送到王濬处,才提及“当受节度之符”。次日(十六日),显然晋武帝刚刚收到王浑对王濬拒命的控告(应为十四日发出),遂又发布一道诏书,重申王濬必须接受王浑的指挥。[76]同日,王浑军队也渡江到达建邺,[77]这说明王浑实际并不缺渡江船舶,此前的按兵不动只是迟疑观望而已。

王浑到达建邺后,对王濬抗命的指控日趋激烈,并控告其军队抢掠吴宫财宝,甚至“屯聚蜀人,不时送皓,欲有反状”,俨然有钟会和邓艾之争再起之势。晋武帝只得将两人召回洛阳,朝臣欲以“违诏”治罪王濬。晋武帝的裁决是:

濬前受诏径造秣陵,后乃下受浑节度。诏书稽留,所下不至,便令与不受诏同责,未为经通。濬不即表上被浑宣诏,此可责也。濬有征伐之劳,不足以一眚掩之。

但王濬的行为已经触怒了贾充等反战派高官,他和王浑的争执也被打上了以寒门挑战高门的烙印,[78]在占领区善后及评定功勋等问题上频频遭遇刁难,必要时只能依靠晋武帝提供保护。直到太康十年(289年),晋武帝命濬孙王粹“尚颍川公主”,才标志着王濬家族正式被接纳为上层士族,而此时王濬已经去世五年了。

余论:晋灭吴之战的另一种可能

西晋灭吴之战的最高决策者是晋武帝,他的判断和决心最终促成了统一局面。但是,以贾充为首的反对者始终未曾放弃对伐吴事业的批评和阻挠。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晋武帝出于制衡群下、防范边帅叛变的考虑,有意识地制造两派臣僚互相批评、攻讦的局面;另一方面,则是当时正在形成的士族对皇权的掣肘,致使晋武帝对某些士族成员不得不保持优容姿态,特别是像贾充这种曾为司马氏夺权立过汗马功劳(杀死高贵乡公),同时又身在朝廷,没有外叛之虞的高官。

从这个角度看,作为力主伐吴的代表人物,羊祜的作用格外重大。他的意见坚定了晋武帝伐吴的信心,而且为伐吴事业提携了最重要的人才:朝中的张华和荆、益二州的杜预、王濬,在伐吴之战中,荆益二州军队是最为积极的力量,不仅迅速解决了上游吴军,且参与了整个长江江段的战事,直至占领建邺。

主战派与反战派的互相攻讦牵制贯穿了伐吴之战全过程。这使得主战派的将帅时时小心戒备,防止授人以柄,从而避免了出现类似钟会据蜀的阴谋。但另一方面,这种争执又使得伐吴事业几乎功败垂成:在战事第一阶段,如果荆益军队在西陵到江陵的战场上遭遇挫折,战局稍事拖延,必然因为贾充等人的反对而告中止,而主战派也难免遭到清算;进入第二阶段之后,如果王濬在牛渚江面接受了王浑的调度,渡江攻建邺之举也势必拖延,届时贾充以最高指挥官(大都督)身份作梗,也很可能使伐吴大计功亏一篑。毕竟,在王濬舰队击败三山的东吴舰队之前,东吴还拥有最后一支保卫长江的水师主力。如果晋军攻势稍为放松,东吴完全可能重建长江上的优势。

在战事开始之前,王濬已经有过对东吴内政变化的担忧:“令皓卒死,更立贤主,文武各得其所,则强敌也。”[79]且从后来的历史看,这种变局也并非不可能:550年代,江陵的萧绎朝廷被西魏攻灭之后,江南地方武装迅速分化、重组,陈霸先武装在混乱中崛起,抵抗住了北方政权的攻势,使陈朝在江南的统治又维持了数十年。而从西晋自身的情况看,如果280年的伐吴战事进入拖延,也将逐渐丧失对江南的优势和扩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