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乘风破浪(一六九七~一七○二年)(第3/15页)

范恩与贝勒米要是真的到过伦敦,他们可能会跑到挤在海军船厂与伦敦桥之间的河边沃平(Wapping)一带。沃平是一片挤满破烂房屋与糟糕客栈的拥挤地区,几座码头、木材厂与仓库零星散布其中。这一地区挤在沼泽与河流之间,大家长久以来都称它为“泥浆上的沃平”(Wapping on the Ooze),[16]哪里都住不起的人才会住到这里来。

沃平及伦敦其他较贫穷的地区,生活肮脏又危险。寒冷、光线暗淡、摇晃的屋子里,人们常常是十五到二十个人同住一间房。垃圾没有统一集中处,尿桶里的东西直接往窗外倒,泼到底下街道所有的人和东西上。马粪与其他牲畜的粪便堆在大街上,动物尸体也一样。伦敦时常降下的雨带走了一些粪便,但也让教堂墓地的恶臭更令人难以忍受。穷人被埋在集体墓地里,一直要到墓穴全满后,才会用土盖起来。寒冷的天气也会带来空气污染,因为稀有的家庭暖气是用质量低劣的煤炭燃烧而成。[17]

疾病肆虐,每年有八千人移居伦敦,但涌入的人潮几乎赶不上死亡率。食物中毒与痢疾平均一年带走一千人的性命,另外还有超过八千条生命被热病与痉挛带走。麻疹与天花杀死一千多人,其中大多数是孩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早已被佝偻病与肠道寄生虫折磨得奄奄一息。[18]有四分之一到四分之三的婴儿在人生第一年就会死去,也只有不到一半的孩童能活到十六岁。[19]

街上满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他们成为孤儿的原因有些是意外,有些是疾病,有些则是单纯被喂不饱他们的双亲遗弃在教堂台阶上。不堪负荷的教区人员,以四便士(零点一六英镑)一天的价格,把婴儿出租给乞丐当道具,并以一人二十或三十先令(一英镑至一点五英镑)的价格,让数百个五到八岁的孩子卖身七年。[20]扫烟囱的人买下这些幼小的孩子,命令他们爬下烟道替老板做清洁工作,有时下头的火还在烧。他们没有戴面罩,也没有穿保护的衣物,就这么去清理煤灰。这些“攀爬男孩”(climbing boy)很快就会染上肺病与眼睛失明,或是轻易地死去。[21]一位目击者指出,教堂人员把卖不出去的孩子扔回街上,“让他们白天乞讨,晚上睡在门边及街边的小洞与角落里”。一大群饥饿、衣衫褴褛的顽童在街上集体游荡,他们被称为“黑警卫”(Blackguard,地痞流氓的意思),因为他们愿意为了一点儿零钱,而去擦骑兵的靴子。[22]同一名伦敦证人总结道:“他们从行乞变成偷窃,再从偷窃到上绞刑台。”

沃平并不是人人都身无分文。那里有酒馆经营者、码头工人、商人、制帆工人、妓院老板、民宿主人,甚至还有财富中等的官员与船长。几位杰出的工匠也住在这一区,包括一位为女王制作马车的“莱西先生”(Mr.Lash),以及酿酒商雅托维(Altoway),他的酒桶里随时存放着价值一千五百英镑、等着被送到口渴城市的各式啤酒和麦芽酒。[23]伦敦的给水极度不卫生,因此所有人都喝啤酒,包括孩童在内。附近是罗伯茨船厂(Roberts’s boatyard),在这里劳作可以观赏到最具吸引力的景点:处决码头。海军法院(Admiralty Court)会把被判死刑的海员与被抓到的海盗送到这里,让他们去见自己的上帝。

十八世纪初的物价与工资

十八世纪初的物价与工资-续表1

十八世纪初的物价与工资-续表2

如果范恩生长在沃平,他会看过无数吊死海盗的景象,包括一六九六年秋天,埃弗里五名船员的行刑,以及一七○一年五月威廉·基德与其他四名海盗被处死。当时范恩大概还是个孩子,但那个年头没有人会错过处决,那是最热门的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