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欧洲病夫(第8/20页)

一九〇三年的军事让步,羞辱奥地利太甚,以致弗朗茨·约瑟夫的首相、陆军部长、参谋总长都递出辞呈(全遭挽留)。法国大使馆谈到“奥地利皇帝全然怠惰、愚昧、绝望的心灵”: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为何会与匈牙利达成这一“糟透的协议”?“皇帝把他君主国最大、最富裕、人口最多的那一半视若无物,”法国大使馆惊叹道,“若不收回这一做法,后果将不堪设想。”[30]语言与旗帜上的这一让步,让每个人都推断下一次匈牙利人会以此为先例,要求完全废除德语。而捷克人受到这一让步的鼓舞,要求让他们军队以捷克语为指挥用语,挂他们自己的波希米亚旗,对此要求,皇帝——没道理地——连讨论都不愿。捷克民族主义者软土深掘;从此,军官点名时,捷克籍新兵大胆打破既有规矩,答以zde(有),而非hier。

向来靠德语维持团结的多民族军队,崩解速度愈来愈快。原本所有军官均得说一口流利德语,所有新兵都得记住八十个指挥用的德语词。皇帝所做出最令人震惊的让步,乃是替这份协议锦上添花,让匈牙利语在匈牙利的军校和军事法庭享有崇高地位:从此匈牙利军官可以不必学德语、说德语,能把这件苦差事丢给他们的士官。弗朗茨·约瑟夫的陆军部长对此一姑息作为写了篇尖刻(但匿名)的评论,人在科诺派斯特(Konopischt)之波希米亚乡间宅邸的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得知后击节赞赏:“写得好!立刻发布。一切后果由我承担。”[31]这时,维也纳的军方领袖用触及层面甚广的“军队问题”一词来指称,因为一切(语言、旗帜、歌曲、武器装备)似乎都没个准,匈牙利人终于拿到自行添置火炮的权利。更糟糕的,诚如弗朗茨·约瑟夫的亲信顾问卡尔·巴尔道夫(Karl Bardolff)上校所指出的,与匈牙利人进行的这些累人的谈判,每一场都暴露了奥地利陆军有多落后于其他欧洲国家:受过训练的奥地利步兵连编制较小,奥地利每个营所拥有的机枪较少,奥地利的火炮较少。[32]由于资金、兵员太缺,有个奥匈新军区,位于杜布罗夫尼克(Dubrovnik)的第十六军区,配属的部队不是新征集的营,而是厨子、乐师、店员和从其他十五个军勉强拨出的士兵。一九一〇年,匈牙利人试图阻挠奥匈帝国建造两艘无畏级战舰的计划,最后在皇帝答应于匈牙利的阜姆(Fiume,克罗地亚语称里耶卡/Rijeka)造船厂建造第三艘战舰后才软化立场。[33]

一九〇七年,弗朗茨·约瑟夫皇帝终于找到向匈牙利人施压的办法,或者说他认为他已找到办法。他会发布敕令,让奥地利、匈牙利境内的所有男子都享有投票权,借此让非匈牙利人,也就是外莱塔尼亚境内可能亲奥的人民,享有权力。但匈牙利人无视皇帝的敕令长达三年,然后,在匈牙利一九一〇年的议会选举时,拒绝实行该法令,且只让外莱塔尼亚境内有钱、受过教育的马扎尔人享有投票权。内莱塔尼亚则立即依照敕令,让所有男子享有投票权,结果招来一场皇帝所始料未及的灾难。社会民主党拿下帝国议会五百一十六席中的八十六席,蛮不讲理的斯拉夫人、德意志人集团拿下其他席次,使议会从此瘫痪于他们的吵闹争执。原先分裂为中间派、联邦派两派的帝国议会,从此以阶级和族群为分界线分为不同阵营。社会民主党抨击皇室、富人、教会的特权。大部分下议院议员加入院内二十多个“民族社团”的其中一个。到了一九一三年,每年与匈牙利代表团会晤一次以协调政策和批准预算的奥地利代表团,已沦为胜选政党酬庸支持者的东西,有七名德意志人、七名波兰人、四名捷克人、五名社会民主党人、七名基督教社会党人、三名克罗地亚人、三名斯洛文尼亚人、两名乌克兰人、两名意大利人等,直到将四十个名额填满为止。[34]在外莱塔尼亚,代表团的成员没这么多元,因为一族独大的马扎尔人,以“抵触匈牙利国策根本原则”为由,压下罗马尼亚人和其他弱势民族要求在学校或官方机构讲自己语言的努力。沙文主义的马扎尔人,例如阿尔贝特·阿波尼(Albert Apponyi)伯爵,自豪地谈到文化上的“殖民化政策”。[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