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人(第9/14页)

实际上还是有令俄国发愁之处。俄国开打头一年损耗极大(一个月三十万到四十万人),陆军其实已耗尽可合法征召入伍的壮丁。沙皇因此开始非法召兵:还未达服役年龄的年轻人、警察、有缓役资格的男子、俄罗斯帝国内两千万非俄罗斯裔人民。这些非俄裔居民战前一直不用服兵役,此刻突然失去这权利。俄国国会或许原被认为会反对让人民送死,会阻止把人民送去当炮灰,结果反倒提供炮灰:凡是军方想要的人,不管有没有免役资格,全双手奉上。[53]于是,借由光明正大和见不得人的办法,俄国有源源不绝的生力军投入战场,当奥地利火炮的炮灰。

一九一五年五月,施蒂尔克将军经过一列俄军战俘身旁时,惊讶于他们气色竟那么好;奥地利已在刮取最后的人力残渣,这些俄国人却看来“强壮、健康、吃得好、青春正盛、穿着很好的衣服鞋子。他们看来一点不像战败……根本开心于能离开壕沟”。[54]

正是俄国人本身无法完全发挥其潜力(名义上有一千七百万兵力的军队),未能善用他们的成就(诚如当时某人所说的,“他们未被有效击退,但也无法往前推进”),给了奥地利喘息空间。互斗的俄国将领(北边的鲁斯基与南边的伊万诺夫斗)无法在该偏重哪个战线上达成一致见解,鲁斯基最后根本无视尼古拉大公要其以南战线为重的命令。因此,伊万诺夫四月攻进喀尔巴阡山脉,拿下杜克拉山口时,俄国三分之二兵力仍待在普里佩特河以北。俄国的工业基础和基础设施仍严重不足,生产的炮弹太少,一九一五年入伍服役一百四十万新兵,只有七万支步枪可用。[55]

但不幸的奥地利人能如何利用这些优势?打过仗的哈布斯堡军队已被打掉,换上的是未经战火洗礼的民兵军队。就连老兵都不是特别能打。康拉德于一九一五年三月发了一份问卷给其部队指挥官,询问他们对开战以来的观感,而回复的意见,拿措辞最客气的来说,都令人气馁:部队士气涣散;厌恶军服(颜色太亮)和背包(太重且“塞满无用的东西”)。虽然士兵集体大批伤亡,但军官仍然偏爱“纵深队形和宽阔的正面”,而此举把大批穿着亮蓝灰色军服的人集结成簇推进,招来敌人枪炮攻击。但那些以紧密队形组成的连纵队,似乎是驱使这些难驾驭的士兵上前,“保住对军队的控制力和机动性”(某军官语)的唯一办法。它们也是使士兵开枪的唯一办法,因为没有军官或士官在旁监视,士兵不会开枪。他们会只是把脸埋在土里,祈祷获救。有个皇家步兵营军官认为,“士兵爱用铲子的恶习得打破”,“士兵奉命进攻,往前走几步就立即开始挖壕,但离敌人还太远,开枪根本打不到对方。”他们的壕沟反映了这一(有其充分理由的)悲观。“士兵把时间全花在改善他们的壕沟、胸墙、防榴霰弹设施,未把时间花在想办法在壕沟外开火。”因此,看来坚不可破的奥匈帝国壕沟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个“看不见外面、得到掩护、把自己围起来的孤立群体”。

开小差已成为奥地利的通则,而非例外。就连历史悠久、清一色德意志人的团,都报告“开小差、纪律涣散的情形变多”。每个团里的士兵都想逃跑,被俘时,他们会说他们已在最近的战斗里被列为“失踪者”。进攻时若有人遭击中,他身边的人个个都停止进攻,替他包扎,把他抬到救护站。有人劝康拉德成立“骑马军事警察”,要他们在每个部署了奥匈帝国部队的地方不断巡逻,以遏止掉队、逃跑。

军官团有自己的士气问题。奥芬贝格打赢科马鲁夫之役后,因为批评彼得·斐迪南大公被撤职,一九一五年四月在维也纳自己家遭逮捕,关了三十六天,然后被以一九一二年迫使他离开陆军部的那件丑闻受审。当年皇帝似乎觉得无伤大雅的一件丑闻(奥芬贝格在宣布一笔火炮大宗购买案前夕拿Skoda公司股票进行内线交易),此刻似乎变得无比重要。奥芬贝格的名字遭从教科书介绍科马鲁夫之役的部分移除,他被指控把股票内线消息卖给外国投资人,进而危及国家安全。整件事(从未完全获证实的一件事)根本就是为了报复、拿小事大做文章。[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