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最后的边疆之外美国的新政(第12/19页)

美丽新世界

1925年,纽约人已经可以在一个名为“泰坦城:纽约未来图画展(1926—2006)”的展览中,展望一个充斥着商业主义和城市建设的未来。在这个展览中,纽约被想象成一个未来主义大都市。与两年后德国电影制作人弗里茨·朗(Fritz Lang)拍摄的《大都会》(Metropolis,1927年)中设想的反乌托邦都市不同,这个展览中预想的美国大都市是一个高楼林立的流线型世界、一个整齐有序的世界,专门为新世界的人民定制。此前,这个国家还受着托马斯·杰斐逊提倡的田园牧歌式生活模式影响,一直与城市这个概念存在分歧,而这个展览正代表了它在城市观、国家观以及美国价值观上的重大转变。

这种对于向上流动性的愿景也象征着社会和人口上的一种根本性转变。20世纪20年代,城市里在赞美炫耀性消费的时候,农村地区的农民仍在艰难挣扎。当这个国家奔向城市生活,奔向罐头食品、家庭便利设施、影院、酒吧和摩天大楼的时候,那些农民毫不夸张地说,是被抛在了后面。在20世纪初,美国有超过50%的人口居住在不到2500个农村社区里;到1930年,这个比例降低到约40%。当然,仍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还居住在农村地区,但从这种人口比例,尤其是从建筑上已经可以看到一种趋势:特权集中化正在取代非集权化,城市正在取代小城镇,城市工业经济正在取代农业经济。

在股市崩盘的时候,观众在影院里又一次被指向了这种愿景。那是一部现在几乎已被遗忘的喜剧片《想象一下》(Just Imagine,1930年)。影片背景是20世纪80年代的摩天大楼城市。这部故意拍得很轻浮的影片暗示了乌托邦的阴暗面:人们变成了数字,生活在委员会的控制下。这种人类未来的反面乌托邦幽灵早在伏尔泰的《老实人》(Candide,1759年)中就出现过,在1932年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美丽新世界》(Brave New World)里也有过最为生动的描绘。

赫胥黎的小说背景没有放在纽约,而是科幻性地放在了伦敦。那是1908年之后的伦敦,第一台T型车刚刚制造出来。在这个后福特(A.F.)时代,“大规模生产的原则”也被“应用于生物学”,人口被系统地分为阿尔法、贝塔、伽马和埃普西隆,他们消遣的方式是观看可感觉电影(而不是有声电影),微微放纵地回望他们造物者愚蠢的一生,那时候人们还被允许玩那些“对促进消费毫无帮助的”游戏。他们对过去的兴趣大概仅止于此,因为这个美丽新世界的信条就是福特的那句名言:“历史就是一堆废话。”这个文明不需要过去,也“绝对不需要贵族或者英雄主义”,并不是因为一战让这种概念变得过时或者可憎,而是因为它们被视为“政治效率低下的表征”。

尽管赫胥黎在小说里公开批评了福特主义(实际上还有福特本人),他的小说其实涉及了乌托邦理念中的诸多层面,并且也没有过分简单化地攻击美国。尽管如此,这部小说在写作以及传播时的背景是共和党实验的经济梦的破灭,或者说内部瓦解。在“黑色星期二”(1929年10月29日),美国市场在一天之内就失去了140亿美元,到周末时已经达到300亿美元。这些数字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人惊愕,如果等价换算成今天的金额,则分别是1700亿美元和3600亿美元。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市场一直处于自由落体状态。当时,物价持续下跌(跌幅约40%),失业率持续攀升(达到1400万),股票价值继续无情地持续下降。例如,美国钢铁公司的股票从1929年的262美元跌至1932年的22美元,该公司的职工总数也从22.5万锐减至零。世界各处的银行都在倒闭,客户纷纷冲向银行提取储蓄,担心金本位制可能没法承受得住这种突然的冲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正如威廉·詹宁斯·布赖恩曾经警告过的,人类就好像是被钉在了一个黄金做成的十字架上。这是一场全球性的灾难,但美国的情况尤其糟糕。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充满了消费、建设与商业自信,而这至少正是激发这场灾难的原因之一。当时的人们正乐观地认为,整个国家不管是在经济层面还是在社会层面都在不断向前,他们对于生产持有一种过度的热情,以至于超过了这个国家的消费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