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位女王的心术(第4/7页)

⑩ ,也致信腓力二世称,英格兰女王因为处决玛丽一事忧伤成疾,竟至于卧病在床。必要时伊丽莎白从来都是一位非凡的演员,纵然如此,如果说她现在是在表演的话,这也是她所有演出之中最令人叹服的一次。

这是否全然只是一场表演,我们无须太过纠结。面对伊丽莎白这样一位复杂的角色,还是不就任何事宜做出定论较为妥当。人们或许怀疑伊丽莎白是在演戏,对于将署过名的判决书交给戴维森可能引发的后果,她之所以故作一无所知,其实是为了撇清干系,人们或许还会怀疑,她在事态急转直下时表现出的惊讶并不是出自真心。提及伊丽莎白眼中的苏格兰表妹,人们也许早就在心中为这份姊妹之情打了折扣。伊丽莎白与玛丽之间除了敌对别无其他,玛丽是她和她的王国面临的最为致命的威胁,假使能以另一种方式铲除祸患,人们可能会觉得伊丽莎白应当能够节制自己的悲伤。但是伊丽莎白的悲叹并不一定出自个人的忧伤和懊丧。在这件突然降临到她身上的事件中,有太多的理由适于流泪。也许比起英格兰的任何人,伊丽莎白都更能看清,福瑟林格的斧头挥落的那一瞬,多么彻底地斩断了英格兰与过去的纽带。

处在 53 岁这个年纪,已经很难与辉煌的过去作别,从头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和未知的境况了。自从登基之初,在法国的土地上短暂经历了一场灾难性实验后,这一课便让她懂得了战场胜败的变幻莫测和军费无度的确凿无疑。此后,伊丽莎白不遗余力地避免做出任何不可撤销的承诺。她的外交政策就是绝不秉持一定的外交政策,以保证船舵能够在最轻微的触碰下及时得到调整。她一以贯之的,恰恰是随机应变。“享受时间的嘉惠”是那个时代主要的治国艺术箴言之一。时间解开了众多绳结,让许多孤注一掷的决定变得无足轻重,揭示了这个万花筒般的世界的始料未及,最精明的政治家会乐于以不变应万变,做一个谨慎的机会主义者。但伊丽莎白绝非只是利用时间:她迷惑了时间,有时似乎完全抹掉了时间的痕迹。如果她看上去一成不变,那是因为总在应时而变。当整个欧洲在不可遏阻地滑向深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落入经济崩溃和手足相残之中,伊丽莎白却仿佛依靠反复无常和举棋不定,向她钟爱的岛屿施加了超越时间的符咒。没有一位英格兰外交家可以肯定,今日之因必然促成某种明日之果,因为女王可以仅凭心血来潮,便使昨日之景重现,表面上她好像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又让前年之事再度重演。欧洲视她如圆缺无定的月亮,这是她的廷臣们赠予她的称谓,如小妖精般诡计多端,像水银一样难以捉摸。只需要看她如何施展那些复杂的回旋外交,在一座座峭壁的边缘保持平衡,就足以令清醒的政治家们晕眩。若要效仿她,连欧洲最坚韧的男性也会神经磨损。可是倘使证据可信,伊丽莎白自己却是乐在其中。

她面临的难题是要统治基督教世界里最难以驯服的王国之一,要在一群急于强调其男性优越性的粗鲁廷臣之中保持自己独立的意志和判断,绝不将自己置于某个男人可以放话“你必须如此这般”的境地。她凭恃的是女性的智巧和诡谲,是对明确旨意的有意回避,对谜语和模棱两可的本能偏好,以及故弄玄虚的怪诞技艺。她的目的是要将身边的廷臣和顾问、外交官和使节、欧洲大陆的国王和各股势力全都放入苦心打造的连环锁中,让部分与部分之间巧妙而精致地互相牵制,达乎均势,而她自己则自由自在,见机行事。多年以来,伊丽莎白都在其匠心独运的场面布景中扮演芭蕾领舞的角色。只要有权定下调门,她就有充足的自信引领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