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马幼常弃生投罗网,诸葛亮挥泪诛心腹(第3/6页)

诸葛亮的心像被攫住了,难受得透不过气来,他举起羽扇遮住自己的半边脸,没让那湿漉漉的软弱让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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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朗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才掏钥匙把门打开,“吱嘎”一声推开了。

马谡正坐在角落里出神,乍听见门响,慌得跳站而起。

“巨、巨达……”他看见是向朗,这才放宽了心。

向朗打量着马谡,满目风尘,衣衫破得不成样子,活似走远路讨饭的苦命乞丐,怜惜道:“唉,苦了你了。”他背身把门关上,急道,“外边风声很紧……唉,我实话说了吧,他们大约知道你被我藏起来,这里不能久留,你收拾收拾,赶快跑吧。”

“跑……”马谡茫然,“我跑去哪里?”

“你……”向朗也不知如何回答马谡。

马谡惨然一笑,他从街亭的烟火中逃出命来,心中挨着愧疚、恐惧、悲痛、绝望,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不敢去见诸葛亮,只是下意识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南跑,竟撑到了汉中,仍是没有勇气面对诸葛亮,便偷偷来寻向朗。向朗与他自来私交甚厚,不忍将他交付出去,顶着包庇的大罪将马谡藏起来。

马谡便躲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不开门窗,不燃火烛,像牢狱里的一只可怜的耗子,维系着那残余的孤命。

他守着这阴暗的孤单,把自己掏空了掏完了,不去想那场可耻的失败,不去想他不敢面对的人,以为自己一直在做一场昏暗模糊的梦。梦因为太长,像一生那么长,他只是没找到光明的出口,等他找到了,他还会成为参军马谡,丞相诸葛亮的心腹。

“巨达,你说老实话,”马谡吞吐着,“丞相,是不是,是不是知道我在汉中?”

向朗为难起来:“这个……”他搓了搓手,“也不算知道,他只是怀疑……”

马谡叹了一口气,他软软地坐下去,颓唐地说:“给我句实话,我不想连累你,罪是我自己犯的,不该你们担当……”

向朗心中悲酸,忍住难过说道:“张钺刚刚告诉我,丞相限他三日之内把你交出去,否则……”

“否则如何?”马谡追问道。

“否则……”向朗不忍地说,“否则代你顶罪。”

马谡惊住,他睁着眼睛,像被摄走了魂,半晌没有反应,忽然,他似被一棒打醒,一跃而起,神经质地说:“不,我不能自私,我不能让你们做牺牲,我、我不能……”

他甩着手臂,竟要冲出门去,吓得向朗一把拦住他:“幼常,你要去哪里,你既已一开始逃避服罪,便不能再贸然去见丞相,你难道不知,你犯的罪……也许,也许是死罪!”

马谡喃喃:“死罪……”他蓦然掰开向朗的双手,大喊道:“死罪又怎样,我要去见丞相,我要去见他……”

他猛地抱住头,眼泪遏不住地往下掉:“我不能不见他……我这算什么,躲在你们的荫庇下,像个懦夫,十足的懦夫,我瞧不起自己!”

他像被抽了筋骨,一跤跌坐下去:“我要去见他,见他……巨达,纵算他定我死罪,我也要去见他……丞相,他就像我父亲一样啊……”他说不得了,所有压抑的情绪都似浪潮呼啸而起,他像个孩子一般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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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谡入门前整了整衣襟,清脆的梆子声翻墙而入,落在他破损的衣衫上。夜晚像青色的竹簟缓缓垂下,天上的月亮只有浅浅的一钩,像谁蹙额时的眉毛。

张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马将军,你给丞相说两句好话,他兴许就饶过你了。”说着说着,张钺竟哭开了,呜咽着转过脸。

马谡笑了一下,他竭力让自己从容平静,没有冤屈的哀愁,没有悲伤的痛诉,他只是去见一位尊敬的长者,承认自己的错误,接受应有的惩罚。